拾陆
“说够了吗?”
小少爷合上了手中的书籍。
啪的一声,轻轻的,却像脆弱的雏鸟不幸从枝头跌落雪地的闷响那般,突兀地扼住了神黎喉咙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的声音也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你今天的话意外的多啊。”
黑发的孩子低垂着眉眼,眼睛的焦距不知落在何处。明明屋外是光线明亮的午后,可他们头顶上的暖灯却温柔地亮着——鹅黄的光安静笼罩着他们两个,也将窗外可能透过帘子浅浅洒进来的日光悄无声息地抹去了。
他微瞌的眼睫稍稍掩住了那双瞳孔,神黎无法从中窥探一二,但是周围突然冷得好像停止流动的空气告诉她,他正处于罕见的不悦中。
于是,所有美好的臆想如同一块融化的糖一样被神黎抵在了舌尖,甘甜的味道好像在口腔里扩散,但逐渐泛出了一点酸,然后又被她自己咽下了喉咙——他挥手拍开了她雀跃捧上来的糖果。
神黎敏锐地觉得小少爷的那种情绪是危险的,因为她有一瞬间觉得汗毛直立,仿佛呼吸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扼住了,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像不久前那样嘭嘭直跳,但不带任何欢愉与紧张,而是出于本能的戒备与敌视,这是之前遇上鬼都不曾有过的心悸。
她忍不住紧紧地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是他的神情至始自终都是平静的,连呼吸都不曾紊乱分毫。
那个孩子坐在椅子上,悬空的脚尖轻轻晃了晃,那光下的影子就像找不到落点般摇摇欲坠地倚着书架的一角。
老实说,神黎一直不知道小少爷在想什么。
不管是他在看悲剧的书,还在弹欢快的琴谱。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欢笑,但是这些好像都与他无关。无论是新鲜好玩的玩具还是有趣的事物,好像都不存在于他的世界,就连看书什么的都像是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他几乎没有开心轻松的情绪,只要靠近他,周围都会安静下来,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神黎说不上来。
因此,她一直觉得他是个苍白的人,并认为这是疾病带给他的,所以才渐渐地希望这个孩子总有一天可以好起来。
而现在,他突然抬起眼来,那是一双透红的竖瞳,并朝她伸出了手。一瞬间,她所有激昂的情绪极速地冷却了下来。一个荒唐的想法掠过脑海,她忍不住想后退一步,这但是比她先一步的是却是从那个孩子膝上掉落的书籍。
是不久前的那本图册,现在正安静地躺在他们脚下的花毯上。
他们之间短暂地安静了会,神黎看见他一愣,片刻后向她伸出的手转而向下,将其捡了起来。
“你真的希望我能好?”而后,他表情冷淡地问。
“嗯……”她有些僵硬含糊地发出了个音节。
“是吗?”对方喃语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阴晴不定,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整个人都阴郁了下来。但很快他就像往常一样道:“那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吧。”
语毕,小少爷轻轻地笑了,虽然弧度很浅,但是真的笑了。这是神黎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微弯着嘴角,可惜笑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温软,反倒带上了一丝露骨的傲慢:“找到了的话,我会给你奖励。”
神黎尚在疑惑时,和子婆婆过来找她,小少爷也变回平时淡漠的样子了。和子婆婆说那位老爷已经回来了,但是他直接去了今晚的一场上流人士的宴会,并让小少爷赶紧准备一下晚上也过去。
为小少爷打理准备是神黎的工作,但是她并不能随小少爷一起去参加宴会。对此和子婆婆告诉神黎,随小少爷去到宴会地点后她就可以休息一会,比方说去逛逛还未结束的祭典。
因此神黎决定趁机揣上信去给珠世小姐寄。
同小少爷搭乘同一辆车去的路上,那个孩子像是下午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面对即将到来的宴会,他也没有一丝紧张与喜悦,就像习以为常,淡定从容地走进了那幢看上去就很奢华的会所。
神黎便与司机说等下直接送小少爷回去,她想逛逛祭典不用等她了。
神黎很顺利地寄完信后,沿途走时人流比早些的时候更多了。今天好像是祭典的最后一天,没想到依旧如此热闹。
明晃晃地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从这一边牵到那一边,像黑夜里闪闪烁烁的萤火。她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途中听到了不绝如缕的吆喝和谈笑声,祭祀的雅乐游走在每个人身边,听起来像是从山那边传来,空灵又虚渺。
混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神黎嗅到了身穿和服的女孩们身上香甜的气息,她好奇地想追寻却只看到她们摇曳的袖摆。神黎看见了许多漂亮有趣的玩意,暖黄明亮的光点亮了晚秋的夜。人们成群结队,大手牵小手,一个挨一个的,却擦着她一个人的肩膀而过。
她的脚步一停,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算了,回去吧。
她想。
幸好前两天问小少爷的时候他不来,不然这么没意思他肯定会不高兴吧。
她兴致寥寥地想,突然又想到了下午的事。
但是人山人海的前方突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