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藏深谷·十七
初秋, 坐落于昆仑山中的恶人谷深藏在山翳的阴影中, 即便是西北得天独厚的充足日照,在这样的山谷,也仅仅只有正午时分才能见得到太阳。
江玉郎拉着铁萍姑, 越接近三生路的尽头, 铁萍姑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就越是放松。
她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却仿佛被什么激励着似的——走过这条三生路, 他们就是恶人谷的一员了,背后追着的两个难缠的冤家, 就再也不能对他们怎样。
阳光照在铁萍姑的脸上, 她连日来奔波劳碌、又累又饿,但这都丝毫不会折损她此刻的笑容的魅力——终于到了, 这救赎之地。
单纯的少女依然坚信着江玉郎告诉她的话:只要进了恶人谷, 他们就得救了,他们余生会在这里白头。
可惜, 她旁边容貌俊秀的少年并不真的这么想。
江玉郎的预计出了偏差, 正道伐恶参与门派众多, 各方赶来昆仑都需要些时日,他们来得不巧,他父亲江别鹤此刻还没到地方。
不能求助江别鹤, 就只能靠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庇护之所,就是这恶人谷了。
江玉郎只猜到谷主和十大恶人关系一定不好,但能成为谷主的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他要狐假虎威,实在还需要一些运气。
他在赌,赌江小鱼会不会认识谷主,赌被十大恶人养大的江小鱼,和谷主是不是也是敌人。
江玉郎心里十分紧张,晶亮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但他面上还要维持着解脱般的喜悦笑容。
他做好打算,万一情况不对,他就立刻随机应变,反正无论如何要说动谷主站在他们这边。
不远处的山尖上立着一个紫色的身影,云纹环佩缀在她墨色的小披肩上,层层叠叠的衣饰繁复至极,淡紫色的流苏同发带衣袖一起在山风中飘动,文气,儒雅,但又很骄傲的模样。她站在山巅,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亲切中带着隐隐的淡漠。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注]
她在吟一首古怪的诗,声音也婉转好听。
这般风骨气质,不知是出自哪家底蕴渊博的名望世家。
江玉郎心中微动,下意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才上前迎道:“这位姑娘,请问往恶人谷的路怎么走?”
那女子温柔望着他,眼中仿佛盛着星子般令人着迷,“你脚下的三生路不就是吗?”
江玉郎明知故问,自然不是想听这个,他挂着礼貌又不失风度的微笑,谦恭道:“姑娘可是谷中之人?”
铁萍姑在他背后狠狠拧了一把,原本的笑容也变成了带着敌意的怒瞪。
洛飞羽顶着屠娇娇为他精心打扮的朔雪套,一举一动都努力维持着一只高贵优雅的盆栽该有的样子,既不同他们套近乎,也不显得过分疏离,“一入恶人,一世恶人,这谷中的规矩,二位应当明白?”
江玉郎正要答话,几百丈外却飞快追来了两条人形,他们年纪瞧上去同江玉郎差不多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一个面如冠玉仙气飘飘,一个满脸刀疤却自带某种奇异的魅力,江玉郎到了嘴边的话马上就变了。
他好像被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几分:“不好!我们的仇家追上来了!”
洛飞羽站在高处,很容易就能看清来人是谁,这太好辨认的两位少年,令他一下子就怀疑起眼前投奔恶人谷的这两位的来历。
他于是又将前头的话重复了一遍:“恶人谷虽然来者不拒,但二位当真要想清楚,踏入界碑,从此江湖上你们就是两个死人,一切恩怨了断。这谷中可没后悔药吃。”
江玉郎同铁萍姑对视一眼,紧张急切恳求道:“求姑娘助我们夫妻逃过此劫!”
夫妻?洛飞羽瞧了眼铁萍姑,微微皱了皱眉,“你入了谷,就是我恶人谷的人,我自会保你们周全;若你不是恶人谷的人,我管你们死活?”
铁萍姑看不得江玉郎对其他女孩子有好脸色,冷哼一声:“你是什么身份!年纪瞧上去也不比我们大多少,说不定武功还不如我,我们为何要去求你保护!”
她自小在移花宫长大,被邀月怜星教出来的人能有多好的脾气,移花宫出来的人,就算是婢女也比外面的普通人要高贵。
洛飞羽闻言失笑,本想直接大轻功走人,但转又一想,遇到“发小”不打声招呼似乎有些不大地道,便轻描淡写地图喊话道:“你问问对面那满脸刀疤的臭小子,我是谁?”
江小鱼猛地拉住了花无缺,一步也不往前走了。
花无缺困惑看向他。
江小鱼笑眯眯抓了抓脑袋,远远瞅了瞅紧张的江玉郎,又瞅了瞅山顶上的万展秋,高声喊道:“你脚底下那个小死鬼,是天字第一号的臭不要脸王八蛋,是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话的小狐狸!他这样的人你也收进恶人谷,大嘴伯伯不气得半夜吃了你!”
他在谷外这两年奇遇不少,武功已入一流境界,但这话一出,同洛飞羽的地图喊话比起来,内功修为高下立现。
江玉郎的心底顿时就踏实多了。
洛飞羽转了转掌中的雪凤冰王笛,幽幽叹道:“在其位谋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