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佳人·二十五

洛飞羽心中一块石头瞬间就落了地。

这大腿来得虽然慢了点，但恰是时候, 只要有楚留香在, 他今日这波定是稳了的。

他于是微微侧头从无花背后钻出了半个脑袋, 对楚留香遥遥眨了眨眼。

楚留香见他还有心情耍皮, 不由失笑, 清咳一声对众人道：“我知道大伙都想给自己的亲朋报仇, 但在你们动手之前，我觉得你们应该先见几个人，听听他们的意见。”

众人交头接耳，不知楚留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捺不住的人已高声喊道：“香帅难道也要袒护这妖女不成！”

楚留香摇了摇头，错开了身，将大门的位置给空出来。

扎木合、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无花瞳孔骤然一缩, 猛然回头看向了洛飞羽。

楚留香当众将他们死而复生之事娓娓道来, 语调平缓，却也足够在场之人感受到这件事的惊世骇俗, 和其背后可能的重大意义。

洛飞羽拍了拍无花的肩膀，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楚留香身上, 低低问道：“你是不是以为，他是来坐实我的罪名的？”

无花眼神复杂，一言不发。

洛飞羽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呀，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就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少年僧人对此保持沉默。

“在我罪名绝无可能洗清的时候, 袒护我这个‘妖女’，这可不是明智的无花大师会做的事啊。”

“……”无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他已经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找了足够合适的理由：借机打压薛家庄。

但这条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弊大于利的事，从来都不该是他会去做的。

可是如今细想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楚留香正在揭开那些掩盖秘密的薄纱，距离拆穿他和南宫灵的面具只一步之遥。

“无论如何，我既然知道秀姑娘是无辜的，就不可能看着她为幕后黑手背这口黑锅，让她遭受整个江湖的谩骂和追杀。”楚留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费尽心思救下诸位前辈，若反被他们不明真相的亲朋门人杀害，那在场诸位……岂非人人都要为此背负恩将仇报的小人之名。”

众人艰难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大反转，心情大起大落。

前一刻他们还对洛飞羽同仇敌忾、恨之入骨，下一秒这人就突然变成了他们的大恩人，这心理落差着实没办法轻易接受。

“这……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竟如此歹毒，不惜让我们大伙齐齐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

有一人如此说，其余众人立刻就找到了宣泄点：

“不错！此人毒辣阴险，我们险些就上了当，几乎铸成大错！”

“若叫他奸计得逞，在下恐要悔恨一生啊！”

“秀姑娘剑术卓绝，一招一式光明磊落，怎会是邪恶之人！她忍辱负重，至今也未伤我们一人性命，实为不易！”

“烦请香帅告知那幕后真凶的身份，我们冤有头债有主，定不会放过那人！”

楚留香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场中央的无花和洛飞羽，略微迟疑。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但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够打动楚留香，那一定是友情。

不管是无花还是南宫灵，都是他十分欣赏的朋友，和他们相处的日子，也令楚留香愉悦、难以忘怀。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曾经的好友在这种情况下颜面扫地，这是他留给他们的最后的体面。

就算要制裁他们的杀人未遂和野心勃勃，也该将他们交给法律、道德和正义，而非在场任何一个江湖人。

他也是同出来作证的扎木合四人如此约定的。

而且……无花本可以袖手旁观，若他方才不出手，秀姑娘必死无疑，就算楚留香现在揭露真相，也什么都晚了。

可无花还是救了秀姑娘。

这是否说明，他良知尚未泯灭呢？

楚留香内心纠结万分。

若无花和南宫灵能诚心悔过向善，为他们所做的事情赔罪，楚留香愿意让真相成为秘密，毕竟他不敢押在场之人获知真相后会如何处置无花兄弟二人，也不会拿人的性命来赌人心和人性。

无花站在原地，余光瞥着身旁的洛飞羽，此刻已完全恢复了他平日的冷静和定力，淡淡道：“你扳回一局不假，但我却也并未输。你太不了解楚留香了。”

“不，你错了。”洛飞羽反驳。他认真看着无花，试图从无花眼中窥见其心底真正的那些想法，但这人的眼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无法解读。

“正因为我了解楚留香。”他如是道。

无花微微一愣。

洛飞羽明明可以令他就此身败名裂，满盘皆输，可……为何不给予他致命一击？

他皱起了眉：“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洛飞羽摇了摇头，忽然露出笑容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来不来救我，心眼儿到底有没有烂透。”

“你看，你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对不对？”

“……”

“把手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