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度绛河(十七)
八叶并亚克拉姆都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地看着芦屋道满。
芦屋道满这个疯子!!
他居然彻底摧毁了四神神社!
这个国家是神明的子嗣所建, 有八百万神明,处处有神,绝大多数都是如蜉蝣一样朝生暮死赖信仰而生的存在。但即使是再弱小的神灵, 即使他已经因信仰而消失,也不会有人胆敢毁掉他的神社, 最多是任它无主荒废, 荒废在时间里然后化为残垣断壁。
人可以忘记神, 却不能摧毁神社。这是个莫名其妙又约定俗成的规矩。毕竟神灵都被遗忘而不复存在了,它栖身的神社比神灵本身更重要吗?
芦屋道满来到这个国家许多年了,比他在海边的渔村待的时间要漫长许多的念头,但他并没能和这个国家培养出友善的情感。
他嫌弃这个国家的神太没有格调。
不说其他的, 连贪婪的愿望, 极端的爱恨, 邪恶的心念都可以使神灵堕落。他心目中的神灵可不是这样。不过,这些神本身品性也称不上高洁出尘。
他没有半分毁了神社是打了神道的脸面的紧张感。甚至还有点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
他想他穿越蚀后九死一生, 爬上湖岸所见到的那个所谓的【神】,高高在上,藏头露尾。
果然很讨厌呐。
刹那间冲天而起的气势, 而无边蔓延的红芒。芦屋道满仍旧坐在那把椅子上,漆黑的衣裳无风而飞,他翘着脚, 微微扬起下巴, 嘴角勾着一丝笑意, 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而他松开刻意压制的气势后, 由他往四面八方荡起一圈劲气。
“小殿下已经来不及啦,阵法已成。即使打断了阵法,这平安京的灵脉也无法修复了哦。虽然要这么个破规则也不需要这么多灵力, 但是谁叫我就是看这个城市不爽呢。”
其余人都被死死压在地上,闻言却露出天塌一般的惊惶。
芦屋道满这个疯子不仅摧毁了神社,他还试图将平安京地下的灵脉纳入阵法,而他正在阵法的最中心。
亚克拉姆被压迫得喷出一口鲜血,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个古怪弧度。
芦屋道满要是真能把平安京地下的灵脉一抽而空,彻底摧毁平安京,他不是不可以大声叫好!就算他不能统治平安京,但要是有人能将平安京毁掉也是好的!
天照的后裔在此建都立国,定名平安京,意为“平安与安定之都”,四神结界守护,众多阴阳世家驻扎,挡住妖魔的侵袭。故而纵然城内魑魅魍魉横生,罪孽四溢,但是贵族们仍可醉生梦死,饮尽风月。结界已破,灵脉不在,好一座太平城还能城如其名吗?
劲气卷起小雪的裙摆,如墨黑发飞扬,她静静注视道满。
“道满,你知道吗?你每次骗我时都会不自觉先睁大一下眼睛然后勾起嘴角笑一下,笑纹还很深。”
道满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好像犹疑了一下,又轻又快地颤动眼睫。
小雪语气还很平静,“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告诉你这件事。我当然不只是为了告诉你演技拙劣。”
元宫茜没忍住笑了一声。她自觉合上嘴并咬住下嘴唇以防再笑。
道满不自觉坐端身体,也不再翘着双腿。琥珀色的眼底就像冰冻后的黑葡萄酒上幽冷的寒气,触及瓶壁凝成更苍白的冰霜。他怔了一会儿,表情罕见的有些空白。他的嘴角还保持凝固似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小殿下……”
猩红血光里,他的嘴唇却似没有一点血色,“那小殿下是何意?”
他盯着小雪没有一丝波动的脸庞,心底压制的恐慌终于开始迅速上爬。
小雪一眼就看出这混蛋不仅在慌张,还在害怕,但唯独没有后悔。
当年在村子小学塾里他偷摸着威胁村头的少年离她远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向她告状,那小子受不了苦不想来了。被她发现后,这货正是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那时送他上天,然后拖着人衣领去找人道歉。
那时是那时,现在她要拿道满怎么办呢?
道满背脊僵直,就像负累薄薄落雪的青竹,他仔仔细细地观察小雪的神情,没有找到半分熟悉的情绪波动。抖动嘴唇数次,却始终没再多言一句话。
平常话多现在却说不出来话了。
小雪绷住脸。
既做了,还在慌什么?怕什么?
道满只见小雪无波无澜,眼底的冰霜几乎要蒙住了眼中的光亮。嘴角的笑容终于保持不住了。
他低声道:“小殿下,你若生气可以揍我呀。”
小雪一言难尽。
“这不是欠虐吗?难道是抖?!……”话一出口元宫茜再次噤声。
其他人面容诡异扭曲。后面那个词没听懂,前面那个陌生词字面意思却很明白。
说实在的,他们也觉得芦屋道满委实欠揍。
虽然他们揍不了,但是……
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小雪,一脸期待。
小雪默然。
其实她也觉得是。
但现在在反思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和道满用错了交流方式。她垂下眼睑思考。
揍人一次管用,揍多了大概就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