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楼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两个春夏。
这年余简大四,进入了实习期。关山月跑小院的次数每周递增,原因无他,这个自己看好的小弟子仍然悠哉游哉,似乎丝毫没有读研究生的打算。他在家里干着急,只能时时刻刻都过来游说。
余简还是老样子,大部分时间窝在余家食肆的厨房里,研究些古籍上的新鲜菜品。
就是这一年,余奶奶生病了。
最先发现的是余圆。他跟着奶奶在胡同里散步,这条走了成千上万遍地路就好像刻在了脑子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是余奶奶迷路了。
她迷茫地望着左右两边一样地转弯口,头一次选择了一条错误地路。余圆拉住她:“错了错了,应该是这边。”
余奶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对不对,是这边。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乱给人指路呢!”
余圆先开始还以为她开玩笑,结果认真瞧着奶奶的神情发现了不对劲。奶奶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陌生和疑惑,好像他真的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余奶奶颤颤巍巍地拐了个弯儿,又走了好一会儿,停在了一扇朱红大门面前,敲了敲门,喊了句:“阿简,开门咯。”
余圆的眼神又变了,他姐姐明明一大早就出门了,走的时候还特意跟奶奶打了招呼。
小家伙脑袋一拍:“坏了。”
结果一查,是老年人最容易得的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老太太病情来势汹汹,初期清醒的时候还很多,到后来心智逐渐降低,每日里浑浑噩噩的时间变长,不再认识人,又像个小孩子一样。
躯壳还在,灵魂早已走掉了。
窗外是淅沥淅沥的小雨声,余奶奶正坐在长廊的摇椅上,忽然睁开了眼,眼中浑浊不见,是少有的清醒之态。她挪着小步子去房里拿出了余爷爷的遗相,用着白布轻轻地擦拭,摩挲着画像上年轻俊气的脸庞。
“老头子,咱们,要回家咯。”满是沟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深情笑意,又把遗像紧紧抱进怀中。
余简正巧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小声喊了一句:“奶奶,吃早饭了。”
余奶奶转头,说不出的慈爱,缓缓地吐出声音:“阿简,我们回饶乡吧。”
……
回饶乡的事情本来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余建国咬死了不肯松口,京城的医疗条件好又时时刻刻有人照顾。
沙发上,余奶奶又呆呆地坐在那儿,愣愣地看着电视里不停闪烁的画面,不时地嘿嘿一笑。
余简闭了闭眼,心中镇痛,说道:“爸爸,我想带奶奶回去。”
余建国一口拒绝:“不行。”
“爸爸,奶奶……是想家了。”
就在这时,余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了,忽然拍着手哈哈笑:“回家!回家!”又像个孩童一般用无辜又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余建国叉着腰瞪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握住老母亲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喃喃地喊着:“妈……”
到底是拗不过同意了。或许他心里也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去,大约母亲是再也不会来京城了。
离开了几年的小渔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村里质朴的村民们。
余简回来的几天内,走家门的人接待了好几拨。老人家们不知道阿尔兹海默症到底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对于老伙伴的唏嘘和同情。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不认人了呢?”老黄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看着手舞足蹈正在跟院子里的花玩耍的余奶奶,带着浓浓的感叹。
余简正在摘手里的菜叶,也把视线转向奶奶。自从回了饶乡,虽然奶奶浑沌的时间还是很长,但余简觉得她心情显然不错,早上会哼着小曲儿,有时候还会逗逗村里过来玩耍的小猫小狗。
就好像现在,跟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能说起话来,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眼睛弯得都成了一道月牙。
“没关系的黄爷爷,奶奶她很开心。”饶乡的一草一木对于余奶奶来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她与爱人的一辈子。
祖孙俩在老家的餐食基本都是余简在做,但这一日,奶奶却突发奇想拿出了擀面棍,兴致勃勃地想要做“三角楼”。
这是饶乡早年的传统吃食,像面皮裹上馅料,像包饺子一样包成三角形,再放入油锅中炸。很多人都会把它错认成炸饺子。做好的三角形外观,馅料是咸味的,半圆形的外观又是甜味的,再经过高温烹炸,表皮脆香,馅料柔嫩。热气腾腾地端上桌,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子。
余奶奶捏起一个刚出锅的三角楼,“哎呀”一声,又连忙放下,连忙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嘟着嘴巴说道:“好烫。”
余简抿住嘴唇,稍稍屏住笑意,板起脸说道:“都说了刚出锅会烫,怎么这么不听话?去外面等着,过一会我端上来。”
她现在俨然就是一个严厉的家长,奶奶在她面前就是个不听话又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余奶奶继续噘着嘴,在她的目光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厨房,还不死心地扒在门口,小心地说:“那……那你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