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葫芦鸡(一)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长安道》白居易
西市到底跟长安是两幅模样,一则华美,一则现代。站在中心地段的高楼里,俯瞰着底下的车水马龙,长安城也终究只是记忆中的盛世繁华,醉生梦死。
“呼——”耳边还有煞风景的吃菜吸汤声,余简心底觉得好笑,转身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黄暖。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看人家陈心怡,细嚼慢咽,每回见她吃饭都觉得赏心悦目,反观黄暖,倒是跟林风徐胜似兄妹。
黄暖咧嘴一笑,牙齿上还粘着没来及的咽下的香菜叶,“我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光着屁股的时候就是朋友了,在你们面前我还装什么?”
陈心怡冷静地笑了笑,筷子敲了敲她的打包盒,眼底闪烁着寒光:“解释一下,‘装’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哎呀,我就是这个样子嘛,碰到好吃的就忍不住嘛!”黄暖立刻缴械投降,生病的时候还觉得小辫子挺柔弱的,怎么这刚好,就又恢复了本性,真讨厌!她撅着嘴,讨好地靠在陈心怡肩膀上,扑闪着眼睫毛,装可爱。
陈心怡推了推她的脑袋,没推动,也就随她作妖了。见余简抱胸站在窗前,眉宇间又是化不开的哀愁,问:“阿简,怎么了?”
“没什么。”余简甩了甩脑袋,撇头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笑了笑,“就是觉得西市也挺冷的。”
陈心怡赞同:“我来的那天,还飘雪了。这里比着京城暖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意识到什么,话吞进喉咙里,又低头不语了。
余简眸色一沉,心里叹了口气,坐到她身旁,“你怎么打算的?”
“能有什么打算?回京城,准备补考呗!”陈心怡自嘲地咧嘴,弹了弹指甲。
余简反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心怡敛了笑意,面色冷了下来,心底不屑,连着神情都是满满的戏虐,她一字一句说道:“以后我就只有一位母亲了。”
谁说亲缘不能割舍,这从来不是能与不能之事,而是愿与不愿之心。
只有黄暖迷茫地看着两人,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不管了,这两人从来都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不如这碗里的泡馍来得实在。
……
林风徐来得准时,开了一辆半旧的吉普车,见余简从酒店走出来,连忙开了车门锁。
“啧啧——小老板,你说你们开餐馆的是不是赚钱特别多?”这五星级酒店一住就是好几天,那可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啊!
关山月坐在后头踢了他一脚:“快开车!那帮老家伙们还都在等着呢!”
明显给她解围了。
倒是余简先朝着关山月浅笑,又对着林风徐解释:“是我闺蜜的父亲安排的,换了我,可是不舍得住这么好的酒店。”
林风徐讪讪一笑,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西市这几年自己复刻了一条长安大街,一些老牌餐馆纷纷响应政府号召入驻,其中以西市饭庄、同盛楼、长德发和春发升四家老字号最为出名。
余简怎么也想不到,林风徐口中的一帮老学者争吵的源头,竟然是一道菜。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道大唐古菜——葫芦鸡。
三人走进会场的时候,矛盾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分为了四派,各自代表着不同的酒楼食客,纷纷为自己支持的餐馆代言。
余简在门口停住脚步,听着里头声嘶力竭的吵闹声,不觉莞尔。
“我是地道的西市人,吃了这么多年葫芦鸡,还不知道哪家最好吃吗?肯定是同盛楼的!”
“你放屁!地道还要属西市饭店,到现在都是国营饭店,师傅都是老手艺。”
“长德发!就是长德发!那一口简直让我欲仙欲死……”
“你个老不羞,还欲仙欲死呢!要我说春发升的厨子手艺才是真的好,听说祖上就是御厨呢……”
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当场就比个高下,连着主办方都敲话筒让安静了,都丝毫不受影响。
关山月背着手在门口绕了一大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推开主办方的人自己拿了话筒,大吼一声:“住嘴!”
被他这么一吓,老学究们停了动作,也住了嘴,眼巴巴地把视线投向了他。
关山月指着一帮人,生气啊!好不容易带看中的学生来,结果就给她看了这么一出,这一个个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怎么关键时刻这么不知轻重?
“咦!老关在这呢!”有人一拍脑袋,回过神来,“他可是有名的挑剔嘴,让他来选,到底哪家强!”
这一下,人人都反应过来,相互拥挤着朝着关山月涌了过来。
老关头一个踉跄没站稳,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你瞧,老头子肯定不容易脱身了。”林风徐缩在一旁看好戏,丝毫没有去解救关山月的意思。
余简睨了他一眼,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葫芦鸡啊……这大唐食谱中还真有这么一道菜。
礼部韦侍郎出身官僚家庭,父兄荫庇,平步官场。为人好吃,锦衣玉食,穷奢极欲。
葫芦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