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
午膳过后,沈子枭带江柍去了孝章皇后生前所居的昭阳殿。
一路上沈子枭都没说什么话。
刚踏入昭阳殿的门槛,便迎头碰见两个正在打扫的宫娥,沈子枭让她们先下去,才领江柍进了殿内。
昭阳殿正殿坐北朝南,殿前设有双阙,进门处垂鸿羽帐,殿内设玻璃屏风,地上铺以海外进贡的地毯,因时常有人打扫,殿内十分整洁,只是久无人居,没有丝毫人气儿。
寝间正中供奉着故皇后的牌位,沈子枭和江柍在香台前站定,沈子枭说:“磕个头吧。”
于是江柍便和他一起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江柍比沈子枭先起身,偏脸瞧他,只见他神色始终如常,没有什么思亲之感。
可江柍还是伸手,握了握他的掌心。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愣,扫了眼被她紧握的手,问:“成何体统?”
她笑说:“我只是想让母后觉得,你我感情很好,让她放心。”
沈子枭看着她,静默片刻,长睫一敛,没再说什么,只是扶她起来:“好了,不要跪着了。”
他并未领她方才那句话的情,江柍心里像被蜇了一下似的,明白孝章皇后不是她可以轻易拿来利用之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这日崇徽帝在琼楼宴饮,江柍和沈子枭直至戌时将过才回到东宫。
而后又是一夜温存。
翌日午后,福王和纪敏骞等人便要启程回昭国,崇徽帝特准江柍去送行。
江柍身穿九行翚翟纹的翟衣,被前前后后几十个人簇拥着来到朱雀门。
江柍此次和亲,主要由福王和纪敏骞护送,福王是太后看重的人,而纪敏骞是宋琅看重的人。
江柍先同福王道了别,随后才走向纪敏骞,问他:“福王回去便也罢了,你怎么也不多留些时日。”
她与纪敏骞同日入宫,感情向来不错,儿时一起嬉笑怒骂也是有过的,只是此番来晏,她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纪敏骞作为下臣,自然要恭敬无比,不敢有丝毫闪失。
纪敏骞恭顺地向江柍行了个大礼,答道:“陛下身边没有人陪,微臣自然要尽早赶过去。”
江柍与纪敏骞和宋琅三人自小一同长大,宋琅送别了江柍,自然不愿纪敏骞迟迟不归。
她笑:“你平身吧。”又道,“回去代我向母后和皇兄问安。”
纪敏骞眸中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笑道:“这是自然。”
江柍又说:“还有碧霄姑姑,母亲不在身边时,几乎都是她在照顾我。”
碧霄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
纪敏骞说道:“微臣记下了,请公主放心。”
江柍便松了口气,又转头唤道:“瑾瑾,你也来向福王和纪将军道个别吧。”
宋瑾乃是江柍的陪嫁媵女。
江柍之所以允许她同来送行,是因为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公主,只因生母不受宠,在宫里甚是卑微,连封号也没一个,可到底是帝女,江柍能成全她的地方,便成全她。
宋瑾早已拜过福王,闻声又来拜纪敏骞,她长得小家碧玉,此刻红了眼眶,多少惹人怜惜,纪敏骞向她行礼,却看了江柍一眼,说道:“公主,天涯若比邻。”
江柍心念微动,明白这话是给自己说的。
宋瑾看了眼江柍,只觉得在江柍面前,很少有人尊她为公主,遑论行礼?
她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连话也说不出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瞬时便到了要启程的时刻,福王、纪敏骞相继上马,江柍遥遥目送。
她以为纪敏骞不会回首了,谁知最后他还是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纪敏骞的眼前仿佛出现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现在的江柍,一个是儿时的江柍。
太后已经把江柍的命运安排好了,他不知回到大昭后,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何种命运。
想到这他勒紧了缰绳。
他也要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搏。
江柍知道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便扬扬唇角,同他摆了摆手。
纪敏骞顿了顿,勒马转身而去,此次再未回头。
晚上用过膳后,沈子枭才来江柍的扶銮殿。
他进门的时候江柍正在窗下剪花枝。
他身上沾满了外头的凉意,脱了披风后,便在火炉前烘手,瞧她剪的是有“雪月同一色”的素心梅,其花色如蜜蜡,蕊如白玉,插在汝窑白瓷花觚中,立在黄花梨雕窗下,风雅而清远。
“今日怎么侍弄起花草来了?”他问。
她把最后一根花枝插在瓶中,说道:“打发时间罢了。”
他默了一默。
她把那瓶素心梅左左右右欣赏了一番,又举起给他看:“美吗?”
他这才看到她的正脸儿,见她的眼皮红红的,明显哭过。
他觉身上已经暖了,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轻轻捻了朵梅花,问:“你今日去送行了。”
她点点头。
他丢开梅花,把花瓶挪到窗边,说道:“也是难为你了。”
难为你小小年纪,却要离国别家而居。
江柍知道,沈子枭曾在梁国做了七年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