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狂士楚歌
郗侍中对祢衡的英勇事迹早有耳闻,知道对方一点就爆。他也确实存了激怒祢衡的心思,故意无视祢衡,对孔融进行冷嘲热讽。
本已做好了惹恼祢衡,让他就地发狂、失去理智的准备。郗侍中正等着祢衡指着他鼻子辱骂,哪知道祢衡骂是骂了,却没有他意料中的面红耳赤与狂躁不定。
“祢衡”仍是那副高傲的让人想扁一拳的模样,眉目间却和缓安然,好似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心神。
被当面羞辱了一句,却没有达到意料中的目的,郗虑不由脸色发黑。
他冷冰冰地盯了郑平许久,阴鸷道:“祢处士果然与传闻中一样——狷狂而无礼。虑虽不才,好歹蒙受圣上恩典,得司空提拔,领侍中之位,乃是食朝廷俸禄的命官。祢处士年纪轻轻,尚为白身,却对官员横加侮辱。如此家教礼节,真叫人大开眼界。”
不受赏识一直是祢衡的痛脚。被拿着“无官无职”的身份做文章,其中的险恶用意可见一斑。
只可惜他对上的是郑平。郑平并没有祢衡的心结,对于郗虑这一段垃圾话,全然不痛不痒。
他清楚地发出一声嘲笑,看着郗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颠倒是非、上蹿下跳的猴。
“郗侍中何必含血喷人?我方才之所言,有哪一句是对郗侍中的侮辱?”
郗虑冷冷道:“你张口闭口小儿。莫非不是侮辱?”
郑平不急不徐地回答:“郗侍中方才称孔文举为‘孔北海’,是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北海相,‘孔北海’乃是他‘过去的称谓’。而郗侍中如今尽管已是做父亲的年龄,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垂髫小儿,所谓的‘小儿’,亦为郗侍中‘过去的称谓’。既如此,郗侍中一见到孔文举,张口便提孔文举的旧事,以他过去的称谓代之。我不过是依样画瓢,学着郗侍中的所言所行,点出了郗侍中过去的身份——以‘小儿’代指,怎的就成了侮辱你的言论?”
言下之意,郗虑既然敢用孔融过去的身份称谓做筏子,嘲讽他的败绩,对他进行人格侮辱,那么,郑平自然也可以用郗虑过去的模样——用小儿这个词来侮辱他。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真要分辨起来,郗虑无论是资历还是名望都差孔融许多。他拿刚才的话指责郑平,被郑平这么一掰扯,若他还要坚持声讨郑平对他的“侮辱不敬”,等于承认自己对孔融的无礼,自打嘴巴。
曹丕听了郑平的话,几乎没在他身上流连过的目光一转,打量了他好几眼。
祢衡的恶名传播整个许都。曹丕并非耳目闭塞之人,自然也有耳闻。
根据刚才“祢衡”的反应与反驳郗虑的那一番话,曹丕觉得传言也不尽属实——这“祢衡”虽然桀骜难驯,却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且辨识巧妙而敏捷,颇有几分趣味。
曹丕素来喜爱孔融的文采,对刚才郗虑暗讽孔融的事也颇有微词。被郑平这么不软不硬地回敬了一把,他竟莫名生出几分舒适的爽感。
孔融见挚友没有发病,且帮自己怼了郗虑一通,气得对方印堂发黑,顿时露出愉悦的笑,与他一唱一和地道:“大约郗侍中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未曾经历过‘小儿’这一层级吧。”
这一对忘年知交皆不是善茬,损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狠。这一套组合拳不仅将郗虑刚才的侮辱全数奉还,还令他气血上涌,恼得憋红了脸。
他正准备再辩,曹丕先一步开口:“父亲突发头疾,丕心忧难挡。还请郗侍中略作体谅,及早进入正题,解决此事,好让丕早些前往侍疾。”
代表曹操进行主事的曹丕既然已经说了这样的话,还用了侍疾这样的理由,郗虑就算再恼恨也不敢拂他的脸面,再在这个小事上纠缠。
他朝曹丕拱了拱手,让当时在场的侍从与何小郎君陈列证词。
何小郎君就是之前询问郑平为什么不跳下去救人的束发少年。
他名叫何晏,是前代大将军何进的侄孙。何晏年幼丧父,母亲因年轻貌美,被曹操纳为姬妾。何晏当时不过七八岁稚龄,被一同接进司空府,成为曹操的养子。
因为二公子曹丕对何晏颇有芥蒂,刚才何晏与侍从们一起窝在墙角,不曾说一句话。
如今得了指示,他与另外两个侍从先后将他们看见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当时何晏与那两个侍从皆离河岸有一定的距离,他们并未完全看清前因后果,只遥遥看见郑平从司空办事的中堂走出。在郑平经过河边的时候,急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的郗小郎君,极快地从祢衡的右后方冲了过去,与祢衡擦肩而过。
只一错身的功夫,郗小郎君便掉入了水中。
当时另有守岗的侍卫,因为离得更远,更加看不真切,只大致证明了双方跑到河边的时间,确实与何晏他们说的差不离。
孔融听了这番证词,颇有些不可思议——他怀疑郗虑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都有这么确凿的证词了,竟还能叫人把祢衡叫过来,找他的麻烦。
郗虑当然也知道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双方的前后行动不可能胡编乱造。可他非但没有就此松口,反而冷声道:
“几位不若听一听犬子的说法。非是我大题小做,方才医丞为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