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客来
东胜神洲的持国天王府,坐落在整块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孤岛上。
到那里去,需要在天黑之前渡过天地昏冥、白浪如山的斜月海峡,因为只要天一擦黑,持国天王就不再坐镇府邸,而是返回上仙洞府,只留下天王禁制。
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
事实上,四大天王府都不在大洲上,而是孤悬在海外。因为四大部洲之间都没有陆地接壤,除了上仙有能力直接飞渡汪洋,其余人都要架船前往。如果连天王府前这片海域都过不了,那就没有必要说什么去别的大洲了。
自然,在前往天王府的那个渡口,会逐渐发展出了一个城市。
东胜神洲最南端的这个城市,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就叫天王渡口,南来北往都得经过这里,算是个赫赫有名的繁华地段。
已是深秋,天王渡口却不减热闹。这几天从北方来了个客商叫傅子如,耗费巨资要前往南瞻部洲,他还专门制作了艘巨轮,据说就是碰上大风大浪也不怕,现在那船就停在渡口外。
这傅子如,是北边有名的富商,生意做得极大,人也大方豪气。他来天王渡口要出海,还在城里设下了流水席,不拘来者,上座即是客。
若是平常酒食也就罢了,不过是一般富户所为,可他那宴席上尽是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而且仆人都态度客气,真正把来者当贵客,是以四野风闻,就算是不出海的人,也都走上几十里路来赶席,盛况一时。
“真的吗?那天王渡口现在岂不到处都是人?”问话的是个年岁尚轻的姑娘,一身藕荷色衣裙,容貌虽然只算是普通,但神采脱俗,平添几分姿色。
“是啊,姑娘你们入城的时候,恐怕找不到旅店住呢。”答话的老翁撑着船蒿,佝偻着腰,答道。
深秋的天气,太阳又已经落下了,只剩下几缕傍晚霞光,淖中寒意纵横,一眼望去,尽是黄茅白苇,令人倍觉凄然。
“老伯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听他这么说,那姑娘却并不着急,嘻嘻笑着,转头对自己的同伴说:“师兄,这几天正好人多热闹,我们运气多好啊。”
人一多,就容易乱;一乱,就容易浑水摸鱼。
小姑娘的师兄似乎是位富家公子,也是相貌平平,但是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面容有些阴郁,可能脾气不是太好,话语也冷冷淡淡的:“要早些出海才好。”
“天已经晚喽,两位就算再赶,也必须等明天了。”老翁笑眯眯地说:“不如等进城了,去傅公子的宴席上坐坐,暖暖身子,休息一晚上,再做图谋。”
小姑娘甜甜一笑,却并没有做出明确回应。
天王渡口附近水系丰富,江河山川大都南行入海,于此汇集。来这儿的客人,也大都是乘船入城。
老翁是在一个拐角处偶然遇见这两个年轻人的。
近城的水域,多是芦花荡。他刚送了客人离开,架船回家,在芦花中一转弯,就看见洼地上站着两个年轻人。姑娘踮着脚,一手在够芦花,一手拽着同伴的袖子:“师兄!你千万要拉住了!别让我掉下去!请一定保护好我的狗命啊啊啊!”
她手臂纤长,没多费劲就摘到了一朵顶漂亮的芦花,喜滋滋地捧着,转身看见了老翁,笑着向他招手,好像就是在这里等他的:“老伯!搭我们一程啊!”
想是和之前的船家价钱没谈拢,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赌气直接下船了。
“听人说,是因为傅家公子发妻新丧,他为表哀悼,才办那么大的流水宴席。”老翁又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江晚点点头。
他们自混元山一路飞来,到天王渡口不过半日。在云雾中飞行时,她听薛师兄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东胜神洲素有“事死如生”的风俗,亲人亡故,最忌讳丧气哀哭。因为这里的人认为生死便如四季变化一样平常,亲人亡故之后是静静地安息在天地之间,再无苦痛、再无烦扰,那是应当鼓盆而歌的去处。
江晚不知道薛师兄为什么会忽然提起。
可能是他听闻师父死讯,破关而出,冷静地手刃了仇人,现在仇人都死了,蓦然安静下来,原先因为仇恨愤怒压下去的悲伤终于翻涌而出。
但他觉得自己不该哭泣,也不该软弱。
于是他给江晚讲了这一段风俗。可能主要是讲给自己听。
江晚不知道她猜得对不对,因为薛师兄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哀痛也看不出大仇得报的痛快。
事死如生。
估计是弘阳仙长教他的,所以他真的在这么做。
“看那里。”老翁忽然指着前方说。
江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有着官服者骑马而过,马后缀着从者四人,手持悬火,正在巡河。
老翁颇为得意,介绍道:“那是我们城主,他素来清廉勤奋,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城中治安很是不错。”
江晚认真看了看,但因为那城主已经骑马走远了,并没有看见具体长相,也就并未在意。
老翁带他们入了城,还热心地指点:“前面就是傅公子的宴席,两位去凑个热闹也好!”
姑娘应着,朝他一笑,把坐船的钱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