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大雨漫过少年筒靴,他鞋子进了些水,驰厌把她往上托了托,步伐依然稳健。
姜穗起先有些扭捏,后来全被一件事吸引了。
驰厌太瘦了。
他身体看着精壮高挑,可是此时,她软乎乎的胳膊触碰着他,恍然还觉得自己触碰着一具骷髅。少年肩膀宽阔,可是长期营养不良让他非常瘦,她甚至觉得被他咯得有点疼。
雨顷刻又下大了些,姜穗顾不上走神,连忙用伞把他遮住。
少年面无表情,黑发湿透了:“你遮你自己和书包,我身上反正已经湿了。”
小姑娘不知听没听见,小手摇摇晃晃的,然而那把伞依然遮住的是他头顶的天空。
他没再说话,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被大雨淋了许久,身上一片冰凉,身上的小团子暖乎乎的,像是棉花糖做的。
“驰厌哥哥。”她突然开口,说话都带着香味儿,“你还会回来读书吗?”
“不回了。”
“哦。”姜穗说,“回来读书挺好的,你成绩那么好。”
他嗓音始终很冷淡:“你还小,不懂。”
姜穗气馁地叹口气,看着自己白嫩嫩的胳膊,有几分忧愁。
做了两年邻居,这是靠得最近的一回。
驰厌皱眉看了眼天色,没有回车行,先背着她回大院儿。他人高腿长,不同于姜穗的磨磨蹭蹭,很快就把她背到了大院青石旁。
“自己回去。”他抹了把脸,也没要那把伞,甚至没多看她一眼,转头就要回去工作。
姜穗愣愣撑着把伞在原地,等他走远了还没反应过来。
姜水生穿着雨衣,一脸焦急出门,才出大院儿就看见女儿站在青石旁边。
姜水生喊:“穗穗!”
“爸爸。”
姜水生涉水跑过去,连忙看看女儿:“雨这么大怎么自己回来了,摔到哪里了?”
姜穗来不及回答,姜水生已经上下看了一遍。看到她粉色的小舞鞋干干净净的,姜水生愕然道:“你怎么回来的?”
姜穗想起少年瘦骨嶙峋的脊背,哑然失语。
五月份匆匆过去,没多久姜穗就小学毕业了,七八月放暑假,他们这个年纪的都玩得特别开心。
毕竟这一年不同于后世,可以直接升阳光初中,不用升学考试。
漫长的暑假,又没有作业,孩子们可劲儿疯。
只不过大家都看不见姜穗,放假了平衡锻炼依然不能停,她大多数时候是待在舞蹈学校的。
八月十五的时候,姜水生自己做了月饼。
他做月饼很有一套,白糖、红豆沙、面粉,还会加上少许蜂蜜。拍得扁扁的,撒上香脆的芝麻,嚼起来特别香。
姜水生下了本钱,做了挺多。
等月饼做好,他摸摸女儿头:“上次驰厌下雨带你回家,这次中秋节,你给他们两兄弟拿四个饼子去。人家对咱们有恩,我们就要懂得知恩图报。”
姜穗笑着,用力点点头。
姜水生包好月饼,让女儿拎在手里:“穗穗,小心点儿走路。”
“我知道的,爸爸。”
知道要多练习平衡以后,姜水生也不拘着女儿走路,反倒喜欢让她多走走。姜穗的病有了些起色,至少现在不会像原来摔得那么频繁了。
姜穗从大院儿南面慢吞吞走到大院儿北面,这次比之前少花了六七分钟。
然而她还没进去,就在赵家大门外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穗疑惑地走过去:“洪阿姨。”
约莫三十来岁、衣着朴素的女人局促地站着,见姜穗过来,她脸上露出亲切欢喜的笑容:“穗穗。”
姜穗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洪丽云搓了搓手,眼尾笑出细细的纹路:“我家芊儿给赵楠和驰厌他们带了月饼,我在外面等她。”
姜穗愣了愣。
其实对洪丽云,她是有印象的。曾经姜水生得了肝硬化躺在病床上时,大院儿里只有洪丽云来看过很多次。这个女人善良而温柔,与她的女儿梁芊儿性格截然不同。
她未婚先孕,年轻时受了许多苦,后来做清洁工独自一人养大了梁芊儿,对梁芊儿千好万好。
她这辈子命挺苦的,明明勤劳善良,可是梁芊儿长大了却很少回家看她。
因着对洪丽云的感激,姜穗对梁芊儿的恶感也并不浓。
“洪阿姨,你往这边站站,那里太阳大。”
洪丽云连忙站过来,笑着点点头:“你也是来送月饼的吗?”
姜穗也对她笑笑,颊边一个浅浅的窝儿:“嗯嗯。”
姜穗走进去,果然如洪丽云所说,梁芊儿不情不愿地正在递月饼给驰厌。
驰一铭抱着双臂,在门边神色讥诮地看着。
梁芊儿说:“最外面的是花生芝麻馅儿的,小点的是豆沙馅。”她表情不情愿,眉头微微挑起,恨不得驰厌赶紧接了,她免得浪费口舌。
驰厌在打水,汗珠子顺着少年微微晒红的脖子滑下去,打湿背上一片衣料。
梁芊儿皱皱鼻子,仿佛驰厌身上真有令她难忍受的汗味儿。
驰厌接过来,表情没多大变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