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片龙鳞(七)
第五十二片龙鳞(七)
“殿下, 下官还要送内人前往后殿,殿下可是要去往前殿?”
太子闻言,答道:“那孤便不打扰你们了,孤是要往前殿去的。”
一方面沐少清想马上把玲珑送到后殿, 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这个跟太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也是要去往前殿的, 若是能与太子同行便最好不过, 可他要是在这里把自己断了腿的妻子抛下, 岂不是太过无情?
玲珑似笑非笑地看了沐少清一眼, 说:“阿馒在这里, 就不必麻烦相公了, 阿馒,推我跟着这位小公公走。”
沐少清暗道不好, 他正想要解释自己并非不想送她去, 阿馒已经把轮椅从他手中抢去,他双手空荡荡站在原地,无端透出几分落寞来。太子看在眼里, 感叹此人仙姿玉貌, 却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淡漠,实在瞧不出世人所说的恩爱甚笃。无论是那位沐少夫人, 还是沐鸿胪本人,彼此间的生疏,明眼人一瞬就能看出来。
阿馒力气大,推着玲珑就要走, 玲珑拍了拍她的手,她就乖乖停下来,玲珑回头看了太子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听说殿下试坐过我的轮椅,不知殿下感想如何?”
太子立时想到自己被说屁股大的事,俊脸险些扭曲,只尴尬一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道:“……尚可。”
玲珑便笑得灿烂,没再说话,让阿馒推着走了,太子看过去,便只看见她摆动的一只小手。他捉摸不透这摆手是什么意思,兴许是在跟自己道别?
反倒是沐少清,没有玲珑反应快,此时再追上去也是来不及,好在太子还在,他能与之同行,便正色道:“内人体贴温婉,能得她为妻,是下官的荣幸。”
太子心想,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得了个两年不圆房背负污名也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妻子,都是他们的荣幸。只是他愈发觉得这沐鸿胪人不可貌相,瞧着倒是光风霁月一表人才,做事也是井井有条,可对其枕边人却如此薄情——太子可不认为沐少清是真爱沐少夫人,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爱?
任何爱,只要添加了伤害,就都不算爱了。
他想起那笑颜如花不见阴郁的女子,也不知她心中是否知道沐少清对她并无多少真心,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真的会幸福么?
就像母后。
太子的生母便是皇帝元后,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起来的,皇帝当年尚未登基前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元后却是貌美倾城又有才情,更兼温柔端庄,不知多少人想求娶为妻。可她自始至终心中都只有皇帝,也在皇帝不受先帝重视时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为他操持家务,打理后院,生儿育女,为他筹谋划策,助他登上帝位,可就是这样的情分,随着时光流逝,皇帝喜爱上了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皇后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娶她的时候,她的聪慧敏锐是他的助力,他成就大业后,这样一个对自己知之甚深又冰雪聪明的女子,就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了。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情分。
皇后死时太子还小,他记忆中的母后总是郁郁不乐,时时期盼着父皇到她宫中来,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露出笑意。
可父皇总是不会来的。
她就在这样一日一日的期盼中逐渐灰了心,生了大病后便撒手人寰。
太子冷眼看着皇帝在得知皇后的死讯后狂奔而来,抚着棺木痛哭了一场,人人称赞皇帝念旧情,重情义,只有太子知道,这样的情义是虚假、没有意义的,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因为这廉价的情义就能让冰冷的尸体回温。
所以他很平静地接受了母后死去两个月,父皇就把贵妃扶正的决定。
那是他的父亲,也是皇帝,皇帝不喜欢任何人对他置喙。
而沐少清,恍惚中仿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皇帝。
这样的人,看似重情重义,实则最是狠心,因为他就算是在放弃你、疏远你的时候,也是流着泪,心里有着愧,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的。仿佛他根本无法改变现状,仿佛他比死去的人更悲伤更凄惨。
因此虽然沐少清跟他一起去了前殿,但太子身边还有其他臣子,除却礼貌性的寒暄外,并没有跟沐少清多说几句话。今日沐少清对其发妻的言行举止,太子全然看不到丝毫爱意,也让他彻底将沐少清从近臣名单中划掉。
这样的人可以用,却不可重用,也不可信任。
他想起玲珑,便轻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多照看下,免得她在宫中不得体面。就沐少清的态度来看,太子不认为他会为了发妻做什么。而那位少夫人不良于行,沐少清又是美名在外,爱慕者众,据太子所知,甚至有几位尚未出嫁的公主也对其仰慕不已。元后只有太子一子,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太子向来不爱搭理,只做到礼貌,已是他的极限。
母后弥留之际,已是神志不清,她拉着他的手,把他当成了父皇,喃喃诉说着少年时种种,说父皇曾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那时她信了,后来也一直信,可这宫里的新人是越来越多,他有了更多的儿女,她慢慢地就不信了。
但太子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母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