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

待浴桶中热水加过三回，沈宛霜将玉翠屏退出去，利落穿好里衣，披散着潮湿长发，赤脚从浴阁走出来。

玉翠与玲珑早在外间等候多时，见人一出来就将厚厚的宽袖青绿金织丝锦裙给人穿好，锦裙内还缝了一层上好的狐狸毛，御寒极好，待腰襟带子系好，地上铺的毡毯已湿了好些。

玲珑从屋里拿来棉履与干巾子，同玉翠取笑道：“咱家娘子可当真是不怕冷。”

玉翠掩唇轻打了她一下，佯怒道：“都会取笑小姐了，快去把姜汤盛来，仔细凉了。”

“知道。”玲珑把暖呼呼的精巧手炉递过自家小姐，一边帮她擦拭头发，一边问道：“小姐，可要传早膳？今日厨子焖了羊肉，刚好可以暖暖胃。”

“传吧。”沈宛霜神色间带着丝不耐，她最是不习惯成群的侍女奴婢围着伺候，最后只留了玲珑与玉翠在锦心院里。

这两人虽踏实本分，做事也仔细，只是聒噪得很。

沈宛霜性子冷，最是不耐这等人。

很快灶房小厮将早膳端上来，玲珑与玉翠站在两侧，一人布菜，一人盛汤。

府上由于沈首辅的清正廉洁，早膳并未铺张奢侈，熬得浓稠的紫米药膳粥，几碟点心，再配一道浇汁秋葵，焖烧羊肉，每样菜分量都不多，刚好是一人的份额。

沈宛霜喝了姜汤，自顾自用着早膳。

她两辈子都在江湖里行走，学不来大家闺秀的端庄，也懒得去学。

如此想着，碗里就多了一块被焖得软烂的羊肉，玉翠笑着说道：“羊肉能抗寒补身子的，在这种时节吃再合适不过了。”

沈宛霜吃了那块羊肉，对玲珑说：“你去辞林院看看阿耶回来没有。”

“是。”

玲珑从里屋拿了柄油纸伞，拎着襦摆往外去。

外头又开始飘起了细雪，玲珑生怕滑倒不敢走快，等她到前院入了廊亭，才迈着步子快速赶路。

途径中厅时，她迎面就碰上从外带着满身雨雪回来的主子，忙收了伞跪下行礼：“玲珑见过大人。”

沈谨柏解下大氅交给随行侍从，威严面容带着彻夜奔波的疲劳，他挥手让婢女起来，问：“今早小姐去跑马了？”

玲珑站起身来，低头立着：“是，将近卯时才回的。”

沈谨柏沉思片刻，又问：“昨夜几时就寝的？”

玲珑回想了会，道：“小姐昨夜睡得早，申时末便让奴婢吹了烛，歇下了。”

“稍后雪小些了，让她到书房找我一趟。”

“是。”

待婢女走后，沈谨柏穿过前院，疾步回书房，走到书案前提笔润墨，写了一封手信，封上蜡后轻唤了一声。

一名黑衣暗卫从梁间跃下，跪地双手接过手信。

“交给刑部尚书姚海礼。”

“遵命。”

书房内烛火未点，寒风裹挟着雨雪从窗柩打落进来，掀起了书案上的字画贴，沈谨柏重重叹了一声，跌坐到檀椅上，一室寂冷，却都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寒意彻骨 。

沈谨柏神色晦暗，脑海中回想着昨夜宫中的动荡。

东宫太子遇刺，那刺客武功极高，重创东宫守备与金吾卫后翩然离去，据刑部尚书猜测，此人很有可能是江湖刀客。

江湖人多不屑掺和朝堂，所以极有可能是有人向她买下了东宫太子的人头。

此猜测一出，各部官员皆噤若寒蝉，生怕被刑部那老头子盯上，最后这案子也就落到了沈谨柏的头上。

他主导，刑部与大理寺协办。

吱吖声响，推门声打断了沈谨柏的思绪，他抬首望去，就见自家裹得跟只雪团似的小娘子抱着暖手炉移步进来，身后随着进来两名小厮将书房内的烛笼点上，然后端进两盆燃得正旺的银霜炭。

书房内满室的寒意被驱除，暖融融的。

沈谨柏望着女儿，心中甚感欣慰，忙起身将斜开一角的窗柩关严实。

“不是说了等雪小一些再过来吗？”

他说话间上去掸开那落在女儿肩上的雪片，引着人去最靠近炭盆的位子坐好。

“阿耶找我何事？”

沈谨柏挥退小厮，拢着双手收进宽大袖袍里，平日威严惯了的脸色此刻多了几分柔情。

“霜娘，你如今也十九了，寻常小娘子在你这个年岁孩子都有了，从前你不在我们身边，如今既已回来了，那......”他顿了顿，凑近一分，试探道：“让你阿娘给你相看几家京中容貌品相都合适的郎君可好？”

沈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