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郢朝不宵禁,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多往来。
戚钰将手中缰绳扔给小厮,也不等通传便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熟门熟路的穿过长廊,径直去了一方院子。
镂花门吱呀一声,一丫鬟端着饭菜出来了,瞧见人,慌忙行礼:“见过二爷。”
“你们郡主在里边儿?”戚钰扫了眼她手上明显未动过的饭菜,问道。
“是。”
“给我吧。”戚钰伸手接过,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门。
丫鬟手中一空,压着唇角作势要帮忙关门。
“不必关,敞着吧。”戚钰大马金刀的在桌前坐下,道。
丫鬟手一顿,视线往屏风帐子里落了一眼,仓惶退下。
秋来夜风起,自是凉的。
戚钰身上的汗被吹干,生出几分冷意,端起那热汤几口喝了个干净。
屋里莹莹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帐子里的人等了半晌,终是耐不住的起身,踩着软底寝鞋出来,似是委屈道:“你怎的来了?”
戚钰将鸡腿啃干净,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抬起眼,顿时皱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不冷吗?”
粉藕轻纱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愈发衬得身姿纤细玲珑。
梁青瑶咬了咬唇,在他身侧坐下,“我方才歇下了。”
还未靠近,戚钰便霍然起身,扯了架子上的披风兜头扔给她,直接道:“我听你那丫鬟说,你的亲事定了张寅?”
梁青瑶刚把披风从头上扯下来,闻言,低低‘嗯’了声。
“你莫不是脑子坏了?那人岂是能嫁的?”戚钰声音倏然提高。
梁青瑶抬眼看他,目光似是落入他眼底,咬了咬唇:“钰哥哥想我嫁谁?”
“这与我所想有何干系?是你想嫁谁?”戚钰皱眉道。
梁青瑶定定瞧他半晌,忽的唇角抿着些苦笑,“我想嫁之人,已经娶妻了。”
“哦,那你换一个吧。”戚钰无所谓道。
梁青瑶眉心微蹙,心里一疼,“……你当真如此想?”
戚钰神色莫名,“不然呢?是你去做妾,还是让人家休妻?”
说罢,他倏然正色,“梁青瑶,断然你是郡主,也没有要人家休了正妻的道理。”
似是被戳中了什么,梁青瑶脸色一白,眼睫微颤。
须臾,她抬眼,自嘲的笑了一声,“若是他自个儿愿意呢?”
戚钰眉头狠狠夹了一下,不悦道:“连发妻都能休,这样的人你喜欢什么?”
他背光而站,垂眸瞧着她,那双眼睛里神色隐晦,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钰哥哥,你回去吧。”梁青瑶微垂眼道,披风下的手掐进了掌心。
“张寅你定是要嫁?”戚钰问。
他来本就是为了这事。
邺都有两个混账,一个是他,另一便是张寅。
从前在宫中读书时,他们便不对付,时常打架,后来他出了宫,张寅那混账也未多待几年,寻常多是混迹勾栏瓦肆,身边的狐朋狗友成群,还未娶妻,院子里便住了十几个妾室,浪荡的很。
便是知道,他才要来劝她。
梁青瑶苦笑道:“我又哪里能选?”
“你若不想嫁,便与娘娘言明,她还能逼你不成?”戚钰烦道。
“你不也被姑母逼着娶了谢蕴?”梁青瑶忽的怨声喊。
屋里静默片刻,她又低声道:“你都尚且不如意,我又岂敢推拒?皇后娘娘不是我阿娘,我从来都没得选。”
“我如意了。”戚钰忽的道。
梁青瑶脸上神色顿然僵住,片刻后龟裂,满眼不可置信的瞧着他。
戚钰神色认真又重复一遍:“她很好,非张寅之流可比。母亲虽是逼我,但有圣旨赐婚,若拒,是抗旨。你不一样,你与张寅不过是皇后娘娘说亲,如今既无媒人上门,也未互换庚帖,若你不愿,还来得及。”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戚钰回来时,四宜堂已然熄了烛火,到处黑黢黢一片。
他停在主院门前,半晌后,抬手轻敲了两声。
未有应声。
一连几日,谢蕴早出晚归。
白珠儿又来了两次,皆未见到人,只得将匣子留下,让丫鬟代为答谢。
而一同守株待兔的,还有戚钰。
那三棵树虽是未长高,但他亲自浇了水,仔细呵护着,打定主意今日定要等到谢蕴,索性抱着暖手炉坐在门槛前等。
冬瓜来替他换过几次手炉,终是被憋住,小声道:“二爷,青瑶郡主的丫鬟说,今儿郡主被提亲了,与庆国公府换了庚帖。”
戚钰‘哦’了声。
他能劝的都劝了,她执意如此,那便随她去吧。
天色逐渐暗了,丫鬟们将廊下的烛火点着了,隐隐绰绰透着光亮,罩在门口那缩成一团的人身上。
又是许久,叠叠的脚步声传来。
戚钰捂着肚子扭头,朝着那走近的人,语气哀怨道:“你怎的才回来呀?”
他说着起身,等着那身着轻蓝披风的人靠近。
谢蕴走近,目光扫过他,脚步却是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