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
别管酱汁怎么甜,这天儿算聊不下去了。微生梧沉吟片刻,却抛出一句毫不相干的。 “十五年前,我在周家的梧桐树下埋了一坛酒,今冬正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微生梧趴在大号的棉质娃娃上,没什么精神。 半阖着眼,显出一些疲惫和憔悴,一直被包容强大的气势所掩盖的苍白削瘦,薄纸一般展露在几人面前。 理智来说,虽然没听出来梧哥说了什么要求,但就这个语境而言,不是轻松的东西。可归峦君上却连犹豫也没有,很轻松地,“好啊。” 随后郑重一些,眉目温和,线条清浅,“十五年的仙君酒,比之凡界女儿红,也是不差什么了……棠,深感荣幸。” “好。”一个没头没尾的字,微生梧说完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把脸埋在娃娃里。 “过来,”归峦见状挑眉,“我给你按一按。没有阁主,我还活着,不许硬挺着。” 袁茗卿:“!”梧哥…… 夏知微已经问了出来,“梧哥不舒服?” “懒得动……头疼。”一个两个都给他找事儿。 头疼……按肚子吗? ——微生桐巴巴的看着,但帮不上忙。微生梧不动,归峦就直接上手,艰难地把半蜷着的人掰开,打横将脑袋按进怀里,以手聚了灵流覆在胃部。 “一会儿桐桐换我……” “不用。”被微生梧冷淡拒绝。“桐桐与我功法不同。” 微生桐:“!?” 别说袁茗卿和夏知微惊讶,就连归峦都显然第一次听说这事,“那……璃哥儿?” “他和知微、小归是一种。你不许强撑着逆势——我答应了,所以你要做到……” “你做不到,我就拿白眼狼的脑袋给你、过——头——七——!”杀气四溢。 归峦:“……” 被这样指着鼻骂宝贝徒弟,做师尊的没反应。 杜芮蒂:“……” 视为逆鳞一般存在的师尊在眼前被咒,做徒弟的没反应。 “……嗯,溁水。”归峦斟酌着开口,“我知道……踏上修仙一途,就是在与天争命。比起上天保佑,修者更青睐一拳一脚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但……” 他声音中多了些无奈,纤长睫毛投下阴影,沉默且温柔,“人力有尽时。” “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我答应的……随你出气。” 下一秒,微生梧充满杀意的目光盯过去,撑着起身。眼中带一点红血丝,眼尾带一抹晕红,苍白着脸——鬼一样。 坐回座位,微生梧似乎很快冷静下来。把衣角扯回去,挺直脊背,目光平淡地扫在归峦身上,像在评估着什么。“嗯。不必。” “回头遥之……回头,回头……小归吧……会送一门玄阶上品的灵识类功法到上玄,毕竟,无功不受禄。现在,你,出去。” 归峦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理理衣裳起身出门。后面坠着小尾巴。 ——两清么。 恩也好怨也好,十五年的岁月交情也罢。两清…… 归峦的顺从让微生梧脸色好些,“你们继续,别受我影响……桐桐没吃多少东西,再用一些。” “兄……”微生桐欲言又止,两清……影响太大了。 茗卿和知微不好劝,但她……不敢劝。 她甚至总有种冲动。无论兄长想做什么,做了什么,支持、赞同……不管对不对好不好,甚至不在乎对她对兄长,有什么影响…… 无来由,没理智,很可怕。 “小七。你想两清,我支持。但十五年的……【利益交织】,恐怕还要好好算清楚。” “小七。这根笛子恐怕得还你……”在屋里听不清楚,归峦君上似乎吹了几个音。 “小七。这瓶伤药你落我这儿很久了……”该物归原主。 “小七。玉泉峰可以去,但灵冰泉却大概泡不着了……”总该把小七镇在泉眼的冰髓还回去。 “小七。还有这件鹤氅,这张面具,这对兔耳朵,这个耳钉……话本,棋谱,古简,皮鼓,鬼画符,避火图,练剑折的树枝子,信笔写的戏折子……”虽然,他都挺喜欢的。 “小七。——” “进来……”可惜别说屋外的人没听见,就连在身边的几个也没听清。 “……我杜棠,有今日的修为境界,有今日的尊崇地位,是仰仗——” 哗啦…… 门被略显粗暴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