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三)
这次却不是因为林琢之。 林琢之放下那方手帕,直起身,拍拍她的肩。 “从边镇回来,是不是看到许多马车?” “是……” “文承康说,郜离人入边镇,杀了南边一片区域的居民,被从北边赶来的另一波郜离人制止了,活着的边镇人民被赶出去,几户有钱人家,还收拾了家当出来。” 林琢之拨弄她簪上流苏,幽幽道:“我们搭乘的马车没什么特别之处,归程时又无兵卒护卫,混在流民里当是看不出来的,但文承康在车外喊的什么,你记得吗?” 他喊—— “大人——大人救救我们——” 他很清楚车里坐着的是谁。 谷剑兰一凛。 林琢之兀自慢悠悠道:“归程时路上不止一辆马车,他却拦下了咱们这一辆,目的是不是有些明显了?” “再者,他见到你在轿中,似乎不是很吃惊,好像早就知道你在我这位大人的马车上,而且他三两句话就绕到你母亲那儿,像不像是借她尸体,敲开我边县县衙这扇门?” 林琢之心细如发,谷剑兰无话可驳,回忆种种,她一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推论。 郜离派人来骚扰谷家庄,文叔以一抵十把人通通轰出去,还为此差点被削掉一条胳膊。 母亲带她上山采铜遇到劫匪,是文叔持着柴刀冲上来,将二人平安带回。 文叔教自己锻打剑器,抱在膝上给自己说故事,还带着自己习武。 点、刺、劈、撩、挂、云、穿,阿爹没空管自己时,这些都是文叔一招一式教出来的。 桩桩件件,林琢之都不知情,但他确实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就事论事地解析,偏偏谷剑兰还反驳不得。 谷剑兰的心情如跳动的烛火般忽明忽暗,映在窗纸上的剪影靠得极近,屋中二人却相对无言,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交汇。 谷剑兰正呆愣,忽觉面颊一暖,竹沥香扑鼻,抬眼见林琢之再次俯下身,和自己脸颊相贴。 他轻轻蹭了蹭,像在安慰:“等匠人把新剑铸好,不怕他们不现身。” 谷剑兰看向镜中的自己,才发觉自己眸中熠熠,隐有泪光,她赶紧低眸,将打转的泪水咽下去,可惜泪水先一步滑下,在桃花面上留下两道痕。 林琢之拿起帕子,将它轻轻抹去。 “万事未得定论,不必先替他难过,可若证据确凿,我不会轻饶了他。” 林琢之威压乍现,谷剑兰登时不敢出声。 房中的兰远香和他衣上的竹沥香缠绕,袅袅香烟织出细密的网,将二人笼罩其中。 暧昧,却危险,林琢之未行逼迫之事,却将谷剑兰困于梳妆镜之前,她避无可避。 她出声时尾音带颤:“之哥哥……” “大人。” 门外传来墨弯的声音,瞬间吹散房中暧昧的气息,林琢之直起身,松开谷剑兰。 “什么事?” “郝师傅不太看得懂谷姑娘的图纸,想让姑娘去给他解释解释。” 林琢之拂袖,极不耐烦:“本官都看得懂,他看不懂,是谁的问题?” 回头见谷剑兰微惊神色,林琢之改口道:“看不懂字还是看不懂图?” 墨弯那张包子脸被林琢之方才的瞬怒吓得有些扭曲,她扭捏道:“他说自己书读得不多,看不懂……字。” 林琢之的怒气散了些。 “扶姑娘过去,本官也去看看。” —— 难得碰上一个晴日,暖融融的光碎在一地白雪上,晕了满地淡淡橙黄。 墨念与林琢之各执一把长剑,面对面立着,过院风吹拂他们的衣摆,二人如话本里对峙的侠士。 谷剑兰坐在石桌旁,手边搁着一壶恩施玉露,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墨弯郝彷并排站在拱门外,探着头往里瞧。 “你还挺厉害,稍微提点就把剑造好了。” 郝彷苦笑,那天巡抚大人背着手站他身侧,他吓得眼都不敢抬,只敢盯着那张图纸,拼了命用他那贫瘠的认字能力理解其中的门道。 郝彷不敢回忆如坐针毡的那一天。 他谦逊道:“造的没有、没有谷家庄的好。” 墨弯看他,奇道:“谷家庄的能有多好?我真诚发问。” “巡抚对面、对面那小子手里的剑,就是谷、谷家庄造的。” 墨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