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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灯匣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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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深夜,从深夜到天明,烛火都黯淡,他仍不敢阖眼。

林琢之生怕她醒来后见不到熟悉的人,会慌,会害怕,傍晚在牢里,她扯着自己的袍袖喊之哥哥,一声声嘶哑虚弱,已经足够让林琢之心如刀绞了。

更别说得知李黎竟用洗脚的刑罚对待她……

思及此,林琢之垂眸看向谷剑兰渗血的包扎,下意识伸手,却把谷剑兰吓得一激灵,往窗边挪了挪。

他赶紧收回手,难得有些局促:“我只是……”

“大人——大人救救我们——”

话未说完,忽然有人拍打车壁,跟在马车边跑,打断了林琢之的话。

谷剑兰心中一凛,这把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她抬手掀开车帘。

“剑兰你……”

“文叔!”瞧清车外人,谷剑兰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你怎么在这里?”

马车外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落到马车后,谷剑兰即刻高声喊道:“停马,停!”

勒马,车停,谷剑兰前扑,林琢之扶稳,谷剑兰不管不顾地要下马车。

“等等。”林琢之拉住她,正色道,“先听那人要说些什么。”

被称作文叔的人踉跄着追上来,扶着马车壁弯腰直喘气。

林琢之瞥见他胡子拉渣,约莫而立年纪,警惕地将谷剑兰往窗后拉了拉。

谷剑兰心急,但又不得催促长辈,窗框都被她抠出了印子。

文叔满目悲痛握住她抓着窗框的手:“大小姐你逃出来就好……夫人她……”

“您看到母亲了?!她还活着?”

文叔摆摆手,叹道:“造孽啊,我逃时瞧见夫人尸体,给拖过来了,寻思着能找一块地,把她葬咯。”

“拖过来了……”谷剑兰脑袋嗡嗡,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湮灭,那股郁结之气窜到喉咙口,堵得她呼吸困难,“母亲在哪儿?带我去……”

扒在窗框上的手放下来,谷剑兰忘了自己双足负伤,情急之下踏下小榻,才落地,酸痛自足而上,她栽倒下去。

林琢之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别乱动,我抱你出去。”

寒风呼啸而过,文叔领着林琢之,林琢之抱着谷剑兰,往路旁郊草深处走。

道路深处雪掩地,郊草深处板车席。

白雪覆着草席,草席裹着尸体,席边露着棉袖。水红色在白雪絮里分外扎眼,正是边镇被屠当日母亲所穿衣裳的颜色。

“剑兰!”

“扑通”一下,谷剑兰从林琢之怀里挣脱出来,膝盖着地摔在地上。

“你的脚……”

谷剑兰不顾雪的冰冷与草尖的刺痛,膝行至母亲跟前,窸窣声骤停,捻着草席边缘的指尖亦停。

眼前即是母亲,谷剑兰仍不敢揭开草席,仿佛没见着脸,尸体就可以不是她。

她一咬牙,忍痛一揭,希望破了,便是破了。

母亲死得不安详,眉头皱着,嘴微张着,好似刚说完那个“跑”字。她冻僵了,脸颊结了层冰霜,雪花染白她的发髻,徐娘的年纪,成了白发人。

“母亲……”

谷剑兰抱住母亲的尸体,企图用身体温暖她,呜咽哽在喉头,双肩微颤,纵使满眼泪水肆意,她已然哭不出声。

郊草窸窣,风也在呜咽,林琢之为谷剑兰披上斗篷,她悲痛得浑然不知。

哭声嘶哑,如小兽低嚎,谷剑兰猛喘了几口气,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再抬眼,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剑兰?剑兰!”

林琢之的声音亦是愈发地远,谷剑兰身子一软,知觉全失。

——

梦里母亲还年轻,簪花叠鬓,眉目艳丽。

文叔也还年轻,大小伙子见妇人,不耽误他脸红。

他鞠躬,腰弯得像只海虾,直起身来头都不敢抬。

谷剑兰觉得他害羞的模样好玩,上前把苇草做的剑送给了他。

母亲借着这把草剑给他出题:“什么兵器可以对软剑?”

“弯刀。”文叔答得很利落,“弯刀对软剑,后发制人。”

母亲点点头,对这位新学徒的悟性很满意。

“好,那你便造一把能制软剑的弯刀吧。”

后来文叔真的造出来了,弯刀刀鞘做得像模型,挂在了正堂墙上当装饰。

谷家庄主铸剑,刀枪箭弩是其次,谷泽远只管造剑,其余兵器的铸造、出手,乃至庄子收徒,全都由母亲金秋秀负责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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