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心事
其气焰的处置——他自知暗室漆黑,不求燃灯满壁,却只盼一点烛光,让他不至迷惘如斯。 可未料梁雪雍犹豫半晌,除却对萧祺缘道了几句无足轻重的斥诫,又做了再核查李徽郎一事的决定之外,竟再无其他惩处。林初朗惊愕半晌,忽然觉得万分的难过。 梁雪雍平了萧祺缘的身,叫来自己的随侍送他回宫,而后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林初朗,伸出手来,弯腰去扶。 “林君的衣裳脏了,”她把人扶起,看着他身上的血污,心疼道,“血溅衣裳不是什么好兆头,回头朕派人送你一件五色锦,你到时候换上,迎吉驱晦,讨个喜庆。”说罢,正要牵他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谢陛下洪恩,”林初朗抱拳躬身,作一深揖,低声道,“但陛下的赏赐请恕臣郎无法领受。”他说自己不需要彩衣,垂眸看了眼外氅上的血,哀沉道: “臣郎觉得,臣郎的衣衫……已经很鲜艳了。” …… 自御花园斗剑一事过后,林初朗辞去了操办盛宴的事务,待在北宫深居简出,近乎与世隔绝。 即使赐恩的马车停在北宫门前的次数与他称病拒召的次数一样多——稍加留意的郎君们都看得出他在刻意避宠,但女帝那头却也始终未做任何表态,既不责罚质问,也不亲来北宫,一来二去,颇有了点“姜尚钓鱼”的迷离滋味,在众人眼中引为怪谈。 而比起这怪谈更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林初朗的好友元夕被女帝召幸又被完璧送回南阁的笑谈。 隐秘的丑事总比公开的怪事更引起他人的探究欲望和传播热情,因此就算是闭关养性的林初朗,在好友来探望之时,也忍不住向他告知自己听说了近日有关他的传闻,又奇疑地问他这件事背后的原因。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近日为何连番逃避陛下赐恩。”元夕坐在书房外廊道边的栏座上,把头斜靠廊柱,懒散地看他。 林初朗斜倚门框,双手抱臂,盯着他默默摇头。 他本不欲多说,但捺不住元夕一再追问,最后将自己避宠的缘由说了。他道自己一来失落于女帝的抉择,二来惶恐于萧氏的手段,故而不愿承恩。但元夕听后,竟罕见地帮梁雪雍说了几句话,觉得她的抉择虽然不通人情,但也合乎道理。 “毕竟萧祺缘找的借口的确稳妥,而且李徽郎的事陛下也说了会再查探,那时若再众惩萧氏,只怕以他的性子,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吧……” 林初朗听罢,长吁一口气,叹道:“元夕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并非不明白。可我总是在想,有没有哪怕一点的可能……陛下会站在我这边。” “没有这种可能,”元夕答得干脆,“至少在当下萧大将军得胜而归的节骨眼上,没有。”他说女帝到底要给这大功臣几分面子。 林初朗听了,神色分外的平静,似乎对此事已经想通,可片刻后,又皱眉喃喃: “所以还有第三个……”他欲言又止。 “第三个什么?”元夕来了精神,坐得端正些,稀奇地问。 “第三个原因……”林初朗满腔心事里,最可念而不可说的便是澜桥遇雨的那一桩。这是他最想说又最怕说的故事,于他而言美好得像一场梦。 在“怕叫人知”又“想要人听”的挣扎里,他最终选择了后者,将这件事简扼地讲了出来。 元夕听完以后,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恍然大悟似地站起身来,指着林初朗道: “原来,原来你和我一样,也……”他本想说对方和他一样,也有个心上人,但因怕被追问,所以及时住了口,跌坐回原处,改口道: “也没有那般地心悦陛下。” 林初朗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心里想道,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见那名女子,此刻或许与陛下就不至如此生分。 陛下俊美持重、尊贵无极、待他温柔……似乎哪里都好,又似乎哪里都差一点。他思来想去,终究清楚自己的心已经被别人摘了个干净,留给女帝的只是理智的空壳,里头大多装着些客观公道的赞美,没什么偏见——正因为独独缺了偏见,便也独独少了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