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赐婚
形纤挑,斑驳光影模糊了容貌,欧阳明泽恍惚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 岑寂须臾,他从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雕花长匣,缓缓打开盒盖,展开一轴陈旧的画。 天光透过窗棂播撒进内室的书案上,能够看清空中有细小的灰尘飘浮跌宕,一束光芒照射在仅绘了一名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的画像之上。 她的容颜一如香积寺的微雨初见,那般鲜明婉丽,纸伞微微倾斜雨珠连缀成帘幕,少女抬目浅笑的瞬息已成为记忆里最美好的一刻。 粗糙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颊边如花笑靥,那个鬓发如霜的男人眼角纹路渐深,眼眶微微湿润,语声似呢喃又似怀念,透着丝难以忽视的哽咽:“阿兮,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凉风习习,落雨淅沥,潇潇烟雨笼罩下的长安,肆意渲染如写意水墨画,笔力悠远印透万千繁华,雨水飘落青石路荡开微末涟漪,薄沾苔痕的石阶被冲刷净亮,粉墙黛瓦携着沧桑痕迹历久弥新。 一缕黛紫飘落街巷,雨丝濡湿衣裳,少女停驻步伐喘匀气息。 头顶撑开了一柄油纸伞遮住洋洋洒洒的雨丝,银白衣袖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乌发瞬息变干,“身子再往里些别淋着雨。” 少女掸掸衣裳水渍,眼神若有所思,“以前你在后花园曾遇见我最狼狈的模样,现在又将我淋雨的狼狈样看去。唉,好不公平,为何我从没遇见你狼狈的样子?” “其实你早已见过,揽月榭争吵那次。”少年扶正她头上略歪的梨花簪,满意一笑。 “还以为你是配合我做戏而已,不曾想是动真格哩。”又似想到什么,少女匆匆询问:“可摆平了白泽族长老们?” 少年揽过她的身子,撑伞缓缓前行,面容浮现苦恼神色,“顺利拿回《胥苍谱》,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按理说我同你的亲事没问题,可坏就坏在有几个老顽固对姑母那件事耿耿于怀。好在姑母亦知晓那帮老顽固的秉性,回山亲自教训了他们,现在白泽族阖族老小都对你这个少主未婚妻没话说。”微微顿足,期待道:“剩下的就靠岳丈了。” 另一厢,甫从紫宸殿觐见完天颜的欧阳明泽,强笑着拒绝了内侍搀扶的好意,挺直腰板子,不卑不亢地出了宫门。 他得蒙圣人召见议事,那着朝服端坐龙椅的尊贵少年,头戴冕冠,一句声调悠扬的‘表姨夫请起’,惊得他当即闪了老腰,手中朝笏险些扔到地上。 表姨夫? 太后是楚黛的表姨母,其亲子信王可称自己一声表姨夫。 至于上首这位曾在太后宫中被抚育过几年的圣人,委实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但面上未显分毫,欧阳明泽颤巍巍扶着闪到的老腰,聆听圣训。 一盏茶的工夫,他千恩万谢地退出宫殿,一扭脸咬牙切齿掰着朝笏生闷气,直叫殿门口的小内侍冒冷汗,生怕行差踏错招惹来镇国公的怒火,讨上一顿责斥,益发屏住呼吸装隐形人。 当今圣人简直是头狡狐!修炼了千年的狡狐! 御座上的‘狡狐’表示,镇国公的女婿出身平民确有不妥,很有效率的给夜哲安排了正于长安述职的戍边大将叶厉章第二子的身份,承诺大婚之日将亲临现场主婚。 忒不要脸的是,朝他女儿要了那么多东西,竟还恬不知耻的惦记着大婚之日主婚人的位置,简直气煞人也。 隔天,赐婚圣旨降临了叶宅和镇国公府,两家人恭谨地接了旨,叶家大郎君特意拎着酒恭喜了番这位新鲜出炉的二弟兼郡马爷。 婚期定于来年暮春时节,从现在开始就要筹备婚嫁事宜。 因欧阳明泽找来绣娘、仆妇等人帮助筹备,楚黛拿着绷子只装模作样绣下两针,剩余的俱丢给了绣娘,整日无所事事懒在揽月榭。 偶尔翻一翻得力心腹打理齐整的账务,或者与翻墙来的夜哲谈谈心,腻歪腻歪。 哦,不对。 该称呼叶哲,叶二郎君! 他也时而被神出鬼没的欧阳明泽,揪衣领丢上演武台过招。 说是过招,实际是……泰山单方面以武力镇压。 正默默喂招给欧阳明泽的夜哲装了会儿鹌鹑,趁隙朝演武台下咧嘴傻笑,活脱脱一个呆瓜形象。 纨扇掩唇,绢丝扇面绣着枝叶繁茂的梨花,楚黛眼波流转凝辉,仰首饮了杯新酿的梨花春,复垂眸摩挲着拙朴的梨花簪,唇畔勾起一缕清浅笑容。 幸得岁月静好,偿我平生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