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br> “我得到的不是你,只是一具躯壳。从坐上火车那一刻起,你就变成行尸走肉了,不说话,不读书,不看报,不学习也不思考。” “我一定要做这些事才是我吗?” “不是,”孔可澄几乎痛不能言,深深地看住她:“你就是你,不会因为做的事情而变化。只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继续读书、看报、工作、学习,每天神采奕奕,就像在上海那样。” “我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你要我,那就别对我要求太高。” 孔可澄受到重击,就此沉默下去。 阿莱眼底映出浅浅的笑意,好似蛰伏体内的兽,正在餍足地品尝他的痛苦。丝毫不加掩饰。她只念,她当然会振作起来,一下一下地,甩掉孔太太这个身份。 他们牵着手往回走,孔可澄一心留住她。 “你知道我的母校吗?” “不知道。” “燕大。” 说完就顿在这里,只等阿莱问。 时局越发动荡,燕大作为一流高校,学子们自是不甘落后,三天两头集会演讲、游行示威,队伍浩浩荡荡,看不到头,有时阿莱坐在家里,都能听见他们激进轰烈的口号。这就是厉少愚的母校,他的师友同窗。如果他在,定是其中一员...... 阿莱佯作天真地,仰起脸去看他。她心里明白,他快扛不住了。 “你想带我去?” “你想去吗?”他问她。 “你愿意带我去,我就去。” 时间定好了,就在一周后。恰好系主任家里举办舞会。 阿莱高兴极了,愿意和他出门逛街,一壁逛一壁想,校园里还能找到厉少愚的痕迹吗?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学什么的?” “你猜。” “看你在财政部做秘书得心应手的,怎么着,也和经济相关吧。” 孔可澄意味深长地一笑。 直到半夜躺在床上,阿莱一想,宴会主人是个美国人,名字很熟悉,好像在报纸上见过,是一个著名的经济学者,那当然,是厉少愚的导师!于是连鞋都忘记穿,就闯进书房,把孔可澄叫醒: “你什么意思?” 孔可澄侧过身,惺忪问: “什么?”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他的导师?”阿莱厉声质问:“你想让他丢人,还是想宣示主权?” “我没那个意思。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那么邪恶?” “我不去了。”说完便跑出去。 孔可澄见状,立刻急躁攻心,起床追去。每每探亲访友,总有人问“你的太太呢?”简直要把他的心都扎穿了——是呀,我的太太呢?她日日夜夜都在渴望别的男人。尽管她温和顺从,可她的世界有一道屏障,是他这个丈夫无法进入的。 她的心,如世外,是一处只属于她和厉少愚的桃源。于她而言,丈夫是一道阴影,是一座牢笼,让她时刻处于监视和囚禁中,难以自我成全。 阿莱坐上窗台,寂寂地流泪。 老远,孔可澄就看见暗中闪烁的火星,虽然烦乱,但还是按耐住了,过去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先把人环住,再把烟抽出来按进花盆里。她自诩习惯,还是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但乌亮的眼睛没忘记转过来,幽幽地请示他: “我不去,好吗?”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别耍小性子。” “他邀请的是你又不是我。”阿莱讨价还价。 “但你是我的妻子。” 即是说,夫妻一体,他去,她就必须去。 阿莱嗅到他不容拒绝的味道,忙把双臂搭上他的肩膀: “可澄,你抱我。” 自在上海崩溃过后,孔可澄正直的一部分时不时会进行自我谴责,要他克制妒火,真正做到尊重她爱护她。但他自我的一部分,总那么刚强怠慢,稍微显露出来,就能吓得她腿软。 两个人早已疯了,但理智尚存的时候,都会尽心维护这微妙的平衡。 他铁了心,不管将来是好是坏,也要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好好睡觉,明天再去做几身衣裳。” 说完,把她打个横抱,磕磕碰碰地放回床上。 她双手环住膝盖,故意问: “你不陪我吗?” 孔可澄喉头一滚,在床沿坐下,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右手则抚上脸颊,用指腹轻轻为她拭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