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西山水泥务
于邢岫烟……有缘自会再见。
如是过得几日,李惟俭实在吃腻了斋饭,这日只就着腊肠用了米粥,匆匆吃过便领着两名禁军下山游逛。
又行至那片水田前,忽而便见炊烟袅袅,顺着南风,若有若无的香气自那边厢飘荡而来。
李惟俭循着香气行将过去,转过一片水田,便见太湖边生起了火堆,其上架着一口铁锅,那一袭红衣蹲踞在旁,正仔细翻炒着。一旁还蹲踞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捧着面颊眼巴巴地朝锅里瞧着。
李惟俭到得近前,那邢岫烟听得脚步声,回头瞥见是李惟俭,紧忙丢下铲子起身一福:“见过李郎中。”
“邢姑娘好。”李惟俭笑着道:“这是——”他指了指锅里。
邢岫烟就道:“捉了些河虾……郎中也知,蟠香寺里不好吃荤腥。”
李惟俭见那锅中虾仁一个个粉白,还有苍翠茶叶点缀其中,便问:“可是龙井虾仁?”
邢岫烟笑道:“郎中说笑了,不过是存下的粗茶,这般炒制了借个味道,可算不得龙井虾仁。”
一旁的小女孩见邢岫烟站起,便也跟着站起,却因不认识李惟俭而不曾开口,这会子一边纳罕打量,一边扯着邢岫烟的衣袖,有些局促不安。
李惟俭吃了好些日子斋饭,这会子馋虫大动,脱口便道:“不如我用东西与邢姑娘换这一锅虾仁?”
“啊?”
“姑娘开价吧,我看起码能值十斤、八斤腊肠。”
邢岫烟笑了下,面上却略略苦涩。略略思忖,笑着道:“郎中见谅,这回就不换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请郎中吃一些。”
李惟俭心下纳罕,笑着问道:“这却奇了,不换,反倒要请我吃?”
邢岫烟略略思忖,觉得似有不妥,便道:“是我唐突了,郎中怕是——额——”
邢岫烟怔住,便见李惟俭上前抄起铲子,挑了一枚虾仁,略略吹了两下便径直丢进了嘴。
略略嚼动,笑着道:“好味道,姑娘好手艺。”
邢岫烟笑着摇头,自竹篮里寻了一双筷子递将过去,道:“郎中既不嫌弃,就请一同用些吧。”
“好。”李惟俭接了筷子,撩动衣袍干脆蹲踞下来,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她没说为何不换,他也没追问。盖因若是其父母知晓其再次见过李惟俭,只怕又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自幼家道中落,读书识字都是跟着妙玉学的,不曾学了妙玉的孤高自负,反倒学得了洁身自好。从不怨天尤人,不阿谀攀附,只自持淡雅、不争不抢,好似傲雪寒梅,百花凋残,独她风骨自现。
李惟俭下箸如飞,吃了半晌,忽见邢岫烟与那小女孩却不曾动弹,便笑道:“一起吃啊,莫要客气。”
邢岫烟瘪了瘪嘴,身旁小女孩又连连扯其衣袖,她这才定下心思,取了筷子来,与小女孩一并蹲踞下来享用那虾仁。
三双筷子,两双翻飞,独邢岫烟那一双好半晌才落下。那小女孩好似不知郎中是何意,只道是周遭谁家的公子哥,因是极为不客气地与李惟俭争抢起来。
两双筷子时不时就会抢在一处,偶尔赢了一次,那小女孩还会得意地朝着李惟俭哼哼两声。
李惟俭方才吃过饭,吃了半晌便吃不下了,因是停下筷子问道:“这小女孩是谁家的?”
“寺里捡来的孤女,还不曾剃度,叫做篆儿。”
李惟俭随口问道:“为何不剃度?”
邢岫烟就道:“这剃度了须得有度牒,如今官府查得严,若无真才实学,一张度牒要抛费上百两银子方才能买下来。寺里穷苦,哪里舍得银钱去买?”
李惟俭这才恍然,此事他本应知道的,方才却没多想。
他便笑着看向篆儿,道:“篆儿,多大年岁了?”
好好的一锅虾仁,原本是两个人分,如今半数都进了李惟俭肚子里,篆儿正恼着呢,闻言翻着白眼道:“不告诉你!”
邢岫烟赶忙叱道:“篆儿,莫要无礼。”
篆儿极听邢岫烟的,这才瘪着嘴老实道:“七岁了。”
李惟俭逗弄道:“七岁啊,差不多该换牙了。多吃些虾壳,有好处。”
“哼!”篆儿全然不信,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哎,我方才说的可是好话,听不听随你。”李惟俭放下筷子,起身舒展身形,只觉这小炒虾仁十分对心思。
有心请邢岫烟帮自己煮饭,却心知此念太过唐突,干脆洒然拱手道:“多谢邢姑娘款待,我来日定有所报。”
“李郎中客气了。”邢岫烟紧忙福身还礼。
李惟俭笑着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瞧着其远去的背景,邢岫烟反倒抿嘴悄然笑了。爹妈这几日没少提及这位李郎中,又是京师水务,又是高官厚禄的,邢岫烟还只道这般人物,定会行事一板一眼呢,不料却这般随性。
一旁的篆儿见李惟俭走远了,这才恼道:“姐姐,方才他要用东西换,你为何不换呢?我想吃腊肠了。”
邢岫烟只探手摸了摸篆儿的脑袋,没言语。她心下的思量,又哪里会告诉篆儿这个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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