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散

凛霆钧不负众望，淡定上前，提袍坐在了莲悠悠身边，然后看向三娘：“三娘，劳烦。”
三娘慢慢回过神，慢慢坐回圆桌边，有点紧张地双腿不知如何摆放。好半会儿，她右腿交叠在了左腿上，但依然没有恢复平日的放松慵懒姿态。
三娘提起了烟杆，深深吸了一口，烟斗里火星再次燃起，三娘抬起左手，手指弹过烟斗，烟斗里的火星倏然飞起，化作一只只火蝶，飞入院中那一堆雪丝之中，一点一点烧化了婉清吐出的满院的丝。
以蝶送蝶，慰藉婉清之灵，送故人之魂。
在这点点火光之中，众人才纷纷坐回圆桌边，静静看那烧化的丝线，似是在为婉清送最后一程。
慢慢的，火光围住了婉清的尸体，大家的目光也变得不同起来，有惋惜，有悲悯，有感慨，还有对恩怨情仇的淡然。
莲悠悠继续磕着瓜子，云锡匆匆给莲悠悠倒上了一杯茶：“那个……大神，如果……您没有被摔掉神力……您大致……能怎样？”他这句话，算是为自己妹妹云瑶问的。作为哥哥，再讨厌这个口直心快，话又多的妹妹，也不想看见她惨死。
云瑶现在一直缩在三娘身边，低着头，不敢看莲悠悠。
云锡这一问，也让厅内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朝莲悠悠看来。
莲悠悠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这算是原谅先前云锡对她不敬：“恩……大概跺一跺脚……整个京城就没了吧，呵呵呵……”莲悠悠笑呵呵地继续嗑瓜子，那副忽然有点傻乎乎的神情，像是自己牛吹地有点大，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但围坐在圆桌边的人已是神情僵硬，谁知道她此刻是在真吹牛，还是真有此神力？！反正现在谁也不敢站在她的面前，去挑衅她。今晚他们所见所闻，早已惊讶到脸上的肌肉也像是面瘫，动不了了。
“谢谢各位恩人……”轻轻的，院内传来了婉清的话音。尸身的消融，让她摆脱了蛊王蛊虫的桎梏，灵魂终于自由。
大家也静静看着院内，在月光中闪烁淡淡光芒的婉清。她的身体虚浮而缥缈，透着月光。而在她的额头上，却有一个血红色的，神秘的，像是一条彩虹的符文。
“喔——婉清姐姐！”何仕麒大张眼睛，面露高兴，“你又活了！”
“那是她的……”棺爷说到一半，看着何仕麒开心的模样似是又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也是微微露出一抹淡笑，“是，她又活啦……”棺爷苍老的眼中，却是也多了分惆怅。
“谢谢大仙……”婉清拜伏在莲悠悠的身后。
莲悠悠翘着脚，嗑着瓜子：“恩~~恩~~”
婉清缓缓起身，泪水双眸，脸上是感激和释然的微笑，倏地，她眉心的血印炸碎，消失在月光之中。
背对婉清的莲悠悠，嘴角微微扬起。
阴风起，婉清倏然消失，众人面露释然，只有小莴苣脸上是一丝惊恐的神情。莲悠悠瞥眸看向他，笑了，对小莴苣招手：“来，小莴苣，我们一起吃会儿瓜子。”
小莴苣想也没想赶紧跑到莲悠悠另一边坐下，抱住她的手臂不敢再看院外一眼。
婉清的消失，大家会以为是鬼魂去了该去之处，是他们心愿了结，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大家都知道，阴阳相隔，并非同一处。鬼魂能让你看见，也是她愿意让你看见。
当婉清离开的时候，众人眼中是目送，以为是她去了那个该去的地方。
只有小莴苣看到了，婉清是被那个青衣男子用勾爪给抓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刻，婉清不再是婉清，而是身上缠有两道血魂的可怖蛾人。她的翅膀变得破破烂烂，她的脸变得皱皱巴巴，她的手臂细细长长，样貌可怖，再难分辨是人是鬼。
曲终，人散。
圆桌边的人纷纷离去，九门院内，再次恢复安静，已不见婉清的尸身和她留下的丝线。只有两个深坑，记录着这一晚的大战。
门口灯笼摇摆，九门的大门，在夜风中缓缓关闭。
“嘶……这婉清不是孽缘了结，为何又被鬼差抓了去？”姚广大人早从小莴苣的脸上看出了端倪。厅内，只剩下他，凛霆钧与莲悠悠。
莲悠悠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婉清呐……噗，虽然是给自己族人报仇，噗，但方法，噗，用得是邪魔外道，她于蛊王订下血契，等同于自甘堕落入了魔道。而且，马冠群造下的孽，噗，不是他儿子马昀造下的孽。他儿子至多一个纨绔，罪不至死，故而婉清虽然了结李家村的冤孽，却又生出了马昀这一冤孽，再加上马昀的娘因为刺激过度，也挂了，所以黄月娥的孽障也便缠在了婉清的身上，婉清这下去，还是得再审，噗……”
姚广大人了然点头，双手插在了袍袖里缩起身体愁眉不展：“那刚才胖佛给她念经超度可有用？”
“有用个屁！噗。”莲悠悠吐掉了瓜子壳，“超度是为让人放下心结，又不能除她身上孽障，若能除，谁都可以花钱除了。在那个世界，哼，才真正叫作，有钱无用。倒是端木卿尘在阳间的宣判，对她有些作用，阳间的判罚，减轻了她身上的罪孽，冥域判官也会酌情轻判的。”莲悠悠站起身，拍拍手。
一孽灭，一孽又生，复仇一时爽，一直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