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张 大盘鸡(四)
风自琉璃塔顶灌入八宝塔楼中,吹的帐蔓旁的美人灯一阵摇晃。 灯影幢幢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人影被美人灯拉的颀长,躺在床上半昏半醒间的临柳庄庄主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难以辨清。 大限将至,人的一切力气都臻至了尽头,素日里张口就来、极容易的说话此时也成了一种奢望。 他想问谁走了进来,不是说过不要进来扰他的么? 往日里言听计从的管事此时已不会办事了不成? 心中愤怒,躯体却早已不受他的控制,只能艰难的动动手指,睁开眼睛。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来人都已经走了进来,一步一步的行至他的跟前。待到帐蔓被掀开,看到走进来的人时,临柳庄庄主却是一愣:这是谁?虽是个男子,可那张脸比起他床头的两盏美人灯上的美人来竟也半点不逊色。 来人生的好看,可好看中却自带了一股肃杀的威仪,叫人不敢造次!此时,他正垂眸,低头向他看来,目中满是审视。 躺在那华贵锦罗帐中的是一具行将朽木的躯体,多年的病痛折磨是再如何的泼天富贵都拯救不了的。双颊深深凹陷,眼球突出,干枯如树皮一般的皮上遍布斑点,因着瘦削,一根根经络爆起于表皮之上。 这样的躯体同身上华美的罗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披着人皮的恶魔生的这幅模样!看他连说话、睁眼、抬手都费劲的样子,真真是很难想象的到这等时候竟还能做下这样的事! 审视了一番行将朽木的临柳庄庄主,林斐开口了:“在下大理寺少卿林斐!” 那半睁耷拉着的眼睛内立时闪过了一丝恐惧,林斐低头看着他,轻嗤了一声:“富贵泼天还以为真能带到下头去?” “且不说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便是躯体强自占据着这富贵,还当真以为能永远占据着?” “君不见多少王侯将相的墓室被盗墓之徒搜刮一空?”林斐说道,“且不说这带下去的东西保不住,便说那躯体到时候被盗墓贼一番破坏怕是比寻常百姓的更是难看!” 临柳庄庄主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林斐却在他费劲开口前先一步开口了:“带着金银玉石那等死物便也罢了,”林斐低头看着他,道,“我记得大荣律法是不许活人殉葬的,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先帝也只是活着想要求仙,没想过带活人殉葬!” 躺在床上的临柳庄庄主努力张大嘴巴,想出声,却只发得出不成词句的“唔”声。 林斐垂眸看着他,顿了顿,又道:“你自己想要快活,可曾想过活人愿不愿意?他们的家人愿意不愿意了?” 自塔顶灌入的风袭来,侵人的凉意激的床上躺着的临柳庄庄主打了个寒噤,也激的被束了手脚,关在暗室里的小娘子们打了个寒噤。 那么多天没见到外人了,看着此时骤然开门出现在门外的一众人,为首的两个是穿着法袍,手里拿着八卦盘、木剑等“法器”的“高人”,后头是一众黑衣人,黑衣人手里举着火把,照的原本幽暗的暗室灯火通明。 原本被关在这里日日受着煎熬、惶恐不安,想要出去,眼下看到来人了,虽然还未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看那“高人”同黑衣人的架势,一股莫名的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不能出去,出去了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众小娘子尖叫着挤作一团向墙角缩去, 这一缩,反而将原本靠后的陈小娘子同常小娘子露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苦笑,身子害怕的发颤,却没有向后缩去。不管如何,她们总是最先被抓进来的,且……还是自找的。既然总有这么一日的,倒不如先出去,替身后那群无辜的小娘子们挡一挡也好! 那群“高人”也确实未放过她二人,指着她二人,道:“这两个的家人一直往官府跑,未免夜长梦多,这一次便她两个人再加三个吧!” 另外被挑中的小娘子待到被黑衣人从地上拉起来时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而后毫不意外的被堵住了嘴,捆绑了一圈灌进了麻袋里! 五个小娘子就这般装在麻袋里被带走了。 待到石门再度被拉上的那一刻,暗室再度恢复了原先幽暗的模样,缩在墙角的小娘子们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她们不知道那五个小娘子要被带去哪里,可那阴邪的架势,便是再傻也猜得到多半一去回不来了! “我……我想我阿娘了!”有小娘子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我不想死!” 大好的年华,疼爱自己的阿爹阿娘,谁想死呢? “也不知官府能不能寻来?”有人喃喃,“我好怕!常小娘子她们……她们还能回来么?” 被绑住手脚,堵了嘴巴的常小娘子早已流了不知多少眼泪了,懊恼、后悔、不甘种种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却最终通通化为了绝望! 麻袋里一片昏暗,她只听得到外头猎猎的风声,颠簸的道路一瞧便知不是平地,当是去了什么深山野林之地。 也不知哭了多久,颠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她们被放在了地上,地面一片冰凉,激的人浑身发抖。 只听那两个“高人”在外头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藏风纳气的宝地”云云的,而后便听到了铲子开始挖掘泥土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铲子的磕碰声终于停了下来,她只看到绑住自己的麻袋口被打开了,有人将她自里头拖了出来。 甫一露面,环顾四周,是一片寂静荒野。 身边几步开外的地方,五个深坑环成一圈,那些黑衣人手里提着铲子,似是才挖完,有些累,正在一旁歇息。 正看着四周时,有人过来将她抬起放入了其中一个深坑内。 被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