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小呆

在那个天凉渐寒，像今天一样星辰满布的夜晚，在祖母死去后，小呆孤单的伏在祖母逐渐冰凉的身体边，凄凉恸哭，弱小无助。

可即便是如此悲伤又无力的光景，小呆的小脑袋里也没想到去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三天。

在第三天，初升的太阳放出的第一缕光辉照到小呆那间栖身小屋的时候，年仅十岁的他，从小屋里推门出来，擦干脸上的泪痕，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然后倔强的拿起茅屋边一把就要磨秃的铲子，来到屋后……

小呆挥舞着铲子，挖啊挖，挖啊挖，他要用他柔弱的双手，给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祖母挖出一个新的家，他要肩负起活下去的责任。

因为小呆打小就知道，他的生命不止属于他自己，还属于至亲们殷切的期待。

一整天时间，小呆累了就喝口缸里的冷水，饿了就啃两口生地瓜。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在太阳落山，最后一缕光辉下去的时候，为自己亲爱的祖母准备好了一个新的家。

然后，在入夜前，小呆回到小屋，从草屋里草席铺就的床上，用力的，慢慢的，又用力的，慢慢的，慢慢的拖起祖母僵硬冰冷的身体，迈着艰深又稳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

这个过程，他用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他终于将祖母的身体稳稳的安放进他一天的成果里。

做完这些后，小呆定定看了一眼因为天黑，光线暗淡，祖母已经不甚清晰的脸，这才拾起土坑边的小铲子，一铲又一铲的慢慢将土坑覆盖，回填……直到填出一个小土包。

便是那时，他又找了几根折断的枯树枝，代替买不起的香烛，插在祖母坟头，在头顶灿烂的星空下，学着大人一样，叩伏，跪拜……

生活的担子，就在那晚之后，在灿烂的星空下，在第二天初升的太阳里，被小呆一肩挑起。

“大人！我害怕，我不想死，我还有理想没有实现……”

“大人，你的理想是什么？实现了吗？”

相同的话，相似的话，伴随着对雪线下那位年轻士兵过往的记忆，在肖白耳中，脑中，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活下去！小呆，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肖白深夜探班，相互对话后他给小呆的答案。

答案里没有什么或伟大或朴实的理想，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活下去。

戟戈挥舞，金铁交鸣。

西北战场，拜月大营。

他肖白履行了约定，活了下来。

可是，那个年轻的，曾在深夜雪线之下值夜的年轻士兵，却是永远的埋葬在了那里……带着他的理想和希望，带着他对生活的期待。

肖白至今犹见，那张稚嫩的脸，那双柔弱的肩，那对闪着理想光辉的眼睛，还有最后和敌人抱在一起同归于尽的勇敢。

“你的眼光，好似星星闪光！”

肖白感觉嘴角忽然有些苦涩。

他用手抹了把脸，湿湿的，原来是他流泪了。

“理想吗？是什么？有多重？”

这是肖白战前，心下不以为然的调侃，但从战场下来，经历无数像小呆一样士兵的逝去凋零，见过云州官道上那衣食无依的山民，那一行行扶老携幼，沿路乞讨的灾民百姓，他的心已经逐渐改变，他不想那些无辜的人受苦受难，他更不愿部队手下们受到无谓的伤害。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以后再有一个新的像小呆一样的士兵笑着告诉他，他的理想的时候，他能同样笑着回答他，理想一定会实现，请努力加油！

……

深夜渐寒，四营黑暗，便是营外街道街道上高挂的街灯，也开始零星暗淡。

肖白站在自己营房门前，思绪飘飞，寂静无言。

云州官道，霜林镇，西北高原，第五要塞，灵州，落霞道，还有待了几年的楚州……

那些地方的人，那些地方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这个逐渐静谧的深夜慢慢浮上他的心头，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肖白，雄起吧，推倒这个破烂衰败，被蛀虫们弄得千疮百孔的王朝，带领大家奔向新的生活！”

“肖白，为了实现自己理想，为了保护他人，你可一定要谋划好呢……毕竟帝国现在腐朽老旧的势力还很庞大，你行事计划一定要万般小心。”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

“头儿，你的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