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
这台阶并未让乌憬亲自走,而是换了步辇,由宫人们抬了上去,一步又一步,速度极为缓慢,也极具威严。 与这一幕极其不符的是上面低着脑袋,抓着袖子,怔怔坐着的天子。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却看不见宁轻鸿的身影,连拂尘也不见了影子。 应是走了其他的近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步辇才到了金銮殿前,一声透彻云霄的“陛下到——”霎时响彻殿中。 宫人一声接一声,直传龙椅前。 霎时,百官都忍不住暗暗抬眸,回头去瞧,一时之间,乌憬都不知撞上了多少隐晦又惊惧的视线,他忍不住把头垂得愈发地低。 无人敢直视天子的面目, 但乌憬数不清有多少人用余光掠过他的朝袍衣角。 众人都拱手垂腰,只有乌憬与搀扶他的宫人是站着的,随后,那宫人也松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他看得很清楚。 百官间的躁动,神色上的不敢置信,惊惧的眼神,交头接耳的闲言碎语。 大殿内龙椅高悬, 离他那么的远。 “最上面有一把椅子,乌乌见了它,就向前一直走,谁也不用理会,坐上去即好。” “很快,哥哥就会来接乌乌。” 上步辇前时,宁轻鸿说得话仿佛又回现在他耳旁,嗓音带笑,语气轻柔。 乌憬不知站了多久,才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他都难以呼吸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连怎么走路都快忘了,全凭本能在控制着身体。 直到他转身,坐在龙椅上,才有了实感。 乌憬攥着扶手龙头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竭力控制着想要发颤的身体,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眼前发晕地向下看去。 他坐在万人之上,却对这挥手间就能翻江倒海的权势感到不安与恐惧。 百官垂首而立,一片死静,直到龙椅下旁的宫人一声尖利的“跪——”之后。 乌憬才慌然想到什么,看向最前面执着白玉笏板,长身玉立的那人。 他下意识屏住一口气。 在瞧见宁轻鸿当真朝他跪下去时,乌憬整个人都快从龙椅上跳起来了,硬生生忍住,只是微微瑟缩了下身体。 他有病吧?! 乌憬压抑到极点,便是浑然的怒火跟闷气。 这人是不是撞到脑子撞疯了? 下了朝后他真的不会被宁轻鸿给灭口吗? 乌憬气闷得抿住唇,看着即便是跪,也跪得不疾不徐的鹤补官袍之人,像是这上朝的跪姿都有个章程一般,每一步都是不失分毫气度的淡然。 令人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乌憬微微睁大眼,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震亦是惊,却隐隐觉得,原本在他面前清晰可见的九千岁像盖了一层迷雾一般,让人抓摸不透。 你原以为他本是那样的人,却亲眼看见他做了印象中他永远不会做的事。 他可以不跪,也有这个权力,却仍是跪了。 一阵耳鸣—— 乌憬一时听不见其余的声音,耳中明明纷乱又嘈杂,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空寂。 片刻,才听到跪伏在地的百官说了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又是一道尖利,“起——” 百官便重新直立起身。 宁轻鸿拂了拂袖袍,如往日般,很平静地道,“诸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其余人却并不像他那么平静。 左相几乎立刻就道,“陛下今日怎会上朝?” 宁轻鸿笑,“左相此话,莫非是不想在早朝上见到陛下?” 左相一句“你放屁”都要憋出来了,重重冷哼一声,殷切地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光晟临死曾言,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做到底。 左相长揖,“陛下今日既然前来议朝事,那此后也万万不可突然作废。”他重声,“尤其莫要听信奸佞小人之语。” “此时大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陛下决策之时!” 左相拳拳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惜了,天子是个傻的。 乌憬深深低下头,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就像宁轻鸿说的,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说。 借着长袍宽袖,把手缩在里面,很认真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