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18
北境最大的短板, 一是粮食, 二是人才。
千叶与她的师兄们曾细细分析过天下各大势力的优缺, 北境在强盛上确实位列佼佼,但是这点长处并不能掩盖亦它的缺陷, 她鹤师兄对北境嗤之以鼻的程度还要高于康乐国, 无他, 单氏所面临的局面过于复杂,悬念太大。
就粮食而言,北境的耕地并不能做到自给自足, 一旦被人切断采买的通道, 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就算不窒息而亡, 也要遭受好一番苦难;就人才而言,北境武将如云, 缺的自然就是谋士, 是通庶务精谋略的文臣,而桎梏天下能人志士择枝而栖的,恰恰就是成帝未死、大夏未亡的事实。
可是连各位州牧门前都立着不少碰运气求出仕的文人,为何就单氏少人来投
北境环境恶劣, 边境征战不断, 尤其是堔州漫长到将近五六个月之久的寒冬,游牧民族的外敌为活命奋不顾身地想要撕裂大夏边防的口子,以长驱直入烧杀劫掠,武安侯的威名, 恰恰就是这一次次征战由血染就的煌煌盛盛。
倘若入北境,首先要面对就是残酷的战事,绝大多数谋士文臣寻求出仕,要实现的是位极人臣、名传青史这般人生抱负,而不是将命赌在抗击外敌的战车上至少天下虽乱,倒不用文臣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北境却从来都是显而易见的残酷血腥,就算单氏要争天下,也没叫人看到多少希望的前景这大概就是天下仕人隐者皆知背景势大强盛,却无多少人愿意投往单氏的缘由。
千叶给单世昌娓娓道来的时候,也在叹息北境错过的机会“如果没有康乐王玩的这一场,趁着当时成帝摧毁萧氏之际,北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南下兴州攻入扶摇城,就算不杀成帝也无妨,只要将世家彻底压在脚下,不叫其有上台的契机,或许还能试试以此图谋天下”
“康乐王有太祖亲赐王爵的先天性优势,这是暂时没法动摇的资本,但中州世家与单氏可是处在同一阶层,当世家打着匡扶大夏这等名正言顺的借口挟成帝以令天下的时候,单氏怎么做都要担着乱臣贼子的名头而且,现如今,狼狈为奸的康乐国与中州世家之间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虽不结盟,且彼此制遏,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矛盾是可以协调的,所以倒霉的只有单氏,要知道中央朝政为世家死死掌控在手,单氏没办法以兵不血刃的方式夺到权力了这就意味着必须据守北境,这是优势,也是最大的劣势。”
她轻笑着反问道“将军以为呢”
这是褚赤在普定城中赁下的院子,单世昌要保持尊敬,自然不好再在农家院落中你来我往,于是随同来此,一论至夜,当也是秉烛长谈了。
单世昌端坐在对面,烛火在寂夜里闪烁,在他的眼角眉梢染上跳跃的暖色,却并不能褪去他神色中凝重的寒意,只是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内心再波澜壮阔,自面上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同。
“北境乃某单氏立身之本,弃之,失却根基,不弃,终为累赘。”
能一阵见血地点出这样本质的问题,显然不是只想过一次两次,必然要是烦扰他很久的难题,才会如此不假思索道出。
“将军看得很明白”千叶拍了拍手掌,赞道,“单氏拥有两州之地,民风剽悍,不缺从军之人,多年以来的经营,叫单氏完全可以裂地称王,但这恰恰也是一个莫大的桎梏,因为单氏没法对外发展。”
“往北是异族之地,自然不是将军所求,往南又寸步难进,直面的就是中州世家的百年积淀可就算是龙潭虎穴,还是要闯一闯,”她的语气变得又轻又缓,足够引人入胜,“可是,如何闯呢”
单世昌闭了闭眼睛,喟然道“占严州,图邺州。”
“策谋是不错,但难以实施。”千叶迅速接道,“严州有大夏最大的马场,邺州是北方最大的产量之地,将军吞并胡氏已经触动了太多人的心脏,迫在眉睫的必是中央的镇压与严州的疯狂反扑,这点,过去数月时间里严州的局势,将军应当最清楚才是。”
单世昌当然知道兴州是没动静,但严州下面的衡州与旁侧的邺州都有发兵增援严州,他不顾一切打下的马场,从一开始就清楚要守卫住需要耗费怎样的精力除了世家挟制下的成帝与朝廷,谁能叫指使动那两州的州牧
严州的情势确实不好,但单世昌没想到眼前这个女郎就算是猜测也能如此笃定,就像是亲眼看到了一般。
“某已决定增兵,”单世昌并不忌讳这决定叫无关紧要之人知晓,沉沉道,“既在严州谋划良多,绝不能中止,世家要以严州为战场制衡北境,某便叫它试试看螳臂是否能当车”
这话说得当真是霸气肆意。
如此凝重的氛围中,千叶却是轻笑出声了,在对方越发沉暗的眸子中,她倒无甚解释,只是悠悠然道“世家调兵遣将用的非自己的实力,北境压上的却是自己实打实的筹码。”
一语戳破了这场战争的本质。
单世昌的瞳孔蓦地一缩,气势瞬间寒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