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陆姨娘一如既往,亲自在门口迎候谢云初。 丁香色的云锦对襟长衫,袖口纹着精致而低调的兰花纹,纤细的身如同雨后江南飘在天际一抹流烟,笑容像风吹过湖面的涟漪,温婉之余,风情不减。 哪家的姨娘能在大门口抛头露面,何况谢家以诗礼传家,讲究体面。 但陆姨娘却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接纳她,甚至敬重她。 谢云初父亲乃当朝国子监祭酒,母亲出身金陵名门,二人因祖辈约定被迫结为夫妇,母亲性情张扬而爽利,父亲却是出了名的书呆子,婚后二人脾气不投,摩擦不断,至谢云初四岁且弟弟出生当年,母亲产后抑郁最终毅然决然与父亲和离,回了金陵老家,这一去便是十五年。 谢云初自那时起便学着照料襁褓里的弟弟,顶着谢府长辈嫌恶的目光如履薄冰,兢兢业业过日子,她不敢哭,也不闹,四岁便如同小大人似的,照顾小的,服侍老的,尽可能用乖巧勤勉换取长辈一丁点怜惜。 陆姨娘便是那个时候,对她施以援手。 她和弟弟的衣裳是陆姨娘手缝,她和弟弟的药膳粥食也是陆姨娘亲制,甚至每每在父亲不满弟弟学业时,也是陆姨娘扑在跟前,护住弟弟,将自己的儿子推向人前替弟弟背锅。 当真是菩萨心肠,贤名远拨。 她的温柔怜爱弥补了谢云初对母亲的向往,以至于私下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所以,当看到陆姨娘穿着破旧的粗布衫忙前忙后时,她把自己的月银全部交给她保管。 当陆姨娘因为妹妹谢云秀闹天花,扑跪在她跟前,求把原本给谢家嫡长女居住的宽阔院落让给妹妹时,她毫不犹豫倾身相让。 如此种种,她有的,妹妹有,她没有的,妹妹还有。 她始终记着那份恩情,毫不保留地信任与回馈。 可不曾想,这一切皆是陆姨娘母女的诡计,她伏低做小获取美名,柔奸贤诈换取她信任,成功取得谢家所有人的认可和敬重,随后一步一步蚕食,从小妾谋到正妻,更没料到的是,她野心膨胀,竟然把主意打到王书淮身上,想谋首辅夫人之位。 就是这样一张良善的面孔,一点点将她的信任□□在地。 谢云初独自完成情绪的起伏,朝陆姨娘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笑, “风大,您虽是姨娘,我却拿您当长辈,岂有长辈在门口等候晚辈的道理。” 不就是虚伪嘛,谁还不会了。 陆姨娘闻言眼底泪光点点,“大小姐这般看得起我,是我天大的福分,快些随我进去,我给你煲了你爱吃的菌菇枸杞鸡汤,瞧你瘦的,得好好养养身子。” 亲娘也不过如此。 二人相携入内。 陆姨娘试图如以前那般去挽谢云初的手,谢云初却是垂下胳膊,没有给她机会。 父亲谢晖少有令誉,爱吟诗作赋,摆弄奇石异草,大门而入,巨石成山以为屏障,绕石而过,便是谢府正厅,比起王国公府轩峻大气,谢府则巧妙秀丽,处处蓊蔚茵润,缀石成景。 “父亲可在府上?” “还在国子监呢,说是近来朝中忙着重修鱼鳞图册,他挑了一部分学生助力翰林院,对了,我听闻姑爷要去江南上任了,大小姐,你虽不是我亲生的,我看着你却比那秀丫头还亲切,姑爷有出息了,你也跟着得脸。”言罢,陆姨娘拿着一方绣帕掖了掖眼角,一副为谢云初高兴的模样。 谢云初打听道,“秀儿还在江州吗?可有书信捎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谢云秀的嫡亲舅舅在父亲的帮衬下,于江州开了一家书院,整个陆家也从小门小户跻身当地名流,两年前与王书淮同一年的进士名录中,江州书院独占两位,由此名声大噪,谢云秀两年前便去江州书院读书,俨然成为江州一带名媛之首。 陆姨娘提到女儿,露出怜爱,“她呀,哪里比得上你懂事,还不是顽疯了,不肯回来。” 谢云初不动声色一笑,“可不能再顽下去,她今年也十六了,当给她说一门好亲,留在京城侍奉您与父亲。” 陆姨娘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滞了滞,旋即摇头道,“罢了罢了,你父亲宠着她纵着她,我是做不得主。” 穿过一条夹道,进入当中一扇月洞门,便来到一处粉墙绿瓦的院前,正是老太太所居之上房。 檐下花红柳绿候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谢云初的嫡亲祖母谢老太太,老太太有两个儿子,长子谢晖性情孤傲执拗,她平日傍着小儿子过活,不太管长房的事,谢云初母亲离开后,老人家很长一段时日不喜谢云初,后来见那小女娃坚韧可怜,也动了恻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