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裴世钜的选择(下)
夜已经深了,裴世钜久久跪坐在屋内的蒲团上,身边只有一盏孤灯相伴,他没有去管心伤欲绝以至于晕厥的女儿,也没有去理会在灵堂守夜的两个孙子,只在这儿默默坐着,默默想着。 即使是裴世钜这样名垂青史的人物,在遇上这种事后,也长时间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这是可以理解的。 脑海中不停闪过那些画面,幼年丧父对裴世钜来说其实印象并不深刻,那时候他才一岁,由伯父裴让之抚养,但裴世钜八岁的时候,裴让之因为得罪了北齐宗室清河王高岳被赐死,裴世钜才实实在在感受到丧父之痛。 为此,裴世钜与依附秦王府的长孙家、高家一直不合……高士廉就是清河王高岳的孙子。 之后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少时便有才名,得定州总管杨坚器重,但不久之后,裴世钜再次遭受重挫,母亲也病逝了。 跳动的烛火越来越微小,光线已经不足以照亮周围,裴世钜长长叹息,自己这一生,历经四朝,堪称功成名就,但家事却让他常有心力交瘁之感。 妻子病逝,女儿婚嫁不幸,也就独子安稳度日……却不料刚刚出仕不过两三年就死在了陇州,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丢开往事,裴世钜艰难的起身,活动着膝盖,踱步在窗边,看着被月光照的微亮的屋外,在心里反复盘算这次华亭之行。 裴世钜仔细询问了常达、杨则、张文瓘,甚至亲自去问了参与华亭一战的几个军头,基本上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关键问题在于,李善当时是从北城门突围,而儿子、侄儿为了安全却从南城门逃遁,裴世钜问了不少人,知道当时南城门外是有李善亲卫队在外接应的,但就在儿子出城的时候,那数百骑兵突然向西而去,这是导致裴宣机、裴龙虔被梁军击杀的直接原因。 裴世钜甚至都问清楚了,当时领队的就是张仲坚……没办法,长得太丑,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底是意外还是刻意,这很难说,但可以肯定,张仲坚是李善的亲卫头领之一,向西而去肯定是得到李善授意的。 而李善授意张仲坚向西,到底是在遇上裴宣机、裴龙虔之前还是之后……这是个关键,同样,这也很难说。 裴世钜清晰的记得,自己盘问多时,常达、杨则、张文禧也就罢了,张文瓘却颇有不满,他是一直跟在李善身边的,直截了当是说邯郸王从乱军中抢出裴宣机、裴龙虔,结果这两人不跟着殿下突围,自作主张自作自受,裴公难道还能以此相责吗? 对此,裴世钜绝不相信,毕竟李善两次将张文瓘从绝境中救出……即使后者不知内情,也有可能为李善遮掩。 丧子之痛啊,刻骨铭心,裴世钜怎么敢相信? 正如李善之前猜测的那样,当日在殿内听闻噩耗,裴世钜的确第一时间就有揭露李善身世的念头,甚至还有直接点出李善投入秦王麾下的想法。 但裴世钜很快就自我否决了,原因很简单,天台山一战,李善立下的功劳太大了,这样的救驾之功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更何况自己没有任何证据。 最重要的是,在整件事中,闻喜裴氏与李德武是完全不占理的,捅出这些事,李渊有可能疏远李善,甚至因为李善有可能投入秦王麾下对其有所提防,还有可能使苏定方调任不再执掌宫禁,但这么一来,就算他日太子登基,自己也难以对李善做什么了。 不占理是实实在在的,李德武抛妻弃子是事实,李德武与裴世钜几度将李善送入绝境也是事实,而裴宣机、裴龙虔死在华亭……却是没有证据的。 即使李建成登基为帝,裴世钜也难以达到目的。 什么目的? 当然是,赶尽杀绝! 不过裴世钜也心里清楚,那位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却深,小小年纪在朝中几股势力间左右逢源,谁都挑不出错来,与大量世家门阀子弟也都交好,在谋略一道也不比自己逊色。 他不可能不知道双方的胜负关键在于夺嫡,在这时候出手……如果当日自己也在华亭,这是说得通的,如果自己已经病卧床榻,想气死自己也有可能,但像这样的随随便便出手,很容易让事情失控。 一夜已经过去了,油灯早已灭,天边隐隐可见鱼肚白,神色平静的裴世钜嘱咐下人备车,径直去了东宫。 裴世钜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整件事情或许有偶然因素,但其中李善也是动过手脚的,如果能顺水推舟,难道那个青年会手软吗? 李建成以及东宫幕僚还在仁寿宫呢,裴世钜与留守的几位东宫属官打了个招呼后召来了一个宫人,低声问了几句。 那宫人常年贴身服侍李建成,在东宫虽然没什么正式职务,但地位却不低,此刻却有些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