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离弦(一) 就叫李斯琳
那情形是这样的李斯琳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抱着盛着水果的透明容器;蔺雨舟则笔直坐在另一边啃苹果。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沙发空座,李斯琳的拖鞋,总是被她踢得远一些,大多数时候会有一只踢到蔺雨舟脚边。他不会放回去,只是有时会低头看那只孤零零的拖鞋。他们会在吃水果的时候看某个娱乐频道,李斯琳被逗得咯咯笑,而蔺雨舟会在她笑的时候思考这节目是否真有这么好笑。
有一次李斯琳觉得他啃苹果可怜,顺手递一个去了蒂的草莓到他唇边,他傻愣在那里,不知该用手去接还是用嘴去接。李斯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随意,就收回手。沉默来得突然,娱乐节目演到最好笑的地方,李斯琳只是呵呵笑一声。
蔺雨舟的下意识表现非常自然,他自己控制不了,因为他没跟女孩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让李斯琳不开心。于是轻声说“甜吗”
“什么”
“草莓。”
“酸甜。”
“我尝尝”
李斯琳把整个透明碗捧给他,让他自己拿。他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才解释“我刚刚”
“你很正派。”李斯琳说“你顺嘴接了就不是你了。”
李斯琳只是觉得尴尬,但蔺雨舟尝试化解尴尬的举动又让她一瞬间不再介怀。找了张纸巾铺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再把碗放上去“吃。”
“我吃饱了。”
“吃水果能饱吃。”
李斯琳命令蔺雨舟吃。
她当然知道蔺雨舟收入不高,生活朴素,单看他洗得泛白的t恤和牛仔裤就知道他的状态。但有一件事李斯琳真心欣赏他,那就是尽管他衣服不多,但永远干净。伦敦有一些男生执着于“养牛仔裤”,所谓养牛,大多常年不洗,希望牛仔裤的每一条褶皱都专属于自己的身体。李斯琳理解这是一种文化,但她真受不了一些“养牛”人身上的味道。她很庆幸蔺雨舟从最开始就没这些特殊的癖好。他的衣裤干干净净,并不追求潮流。在他身上你永远看不到牛仔裤腰挂在屁股上,让人时刻担心那会掉下去的时尚。这样朴素的蔺雨舟,每天给她买昂贵的水果让她解馋。
何等真挚。
每吃他一颗水果,她就盛赞自己当年的眼光,多绝,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看到他。
李斯琳记得第一次看到蔺雨舟时的感觉。在校友聚会热闹的餐桌上,他像一幅安静的画。没有任何骄傲的姿态、亦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语言,用一双干净的眼睛专注看每一个讲话的人。他不胜酒力,脸微微红着,但极力保持清醒。笨拙又可爱。
那天的李斯琳,突然将所有前男友都丢尽了垃圾场,因为她爱上了澄澈。
澄澈,那么难得的澄澈。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家楼下的树缓慢生长,树冠快要到她窗前了,他的澄澈还在。有时她觉得他从少年跨越到了男人,有时又觉得他停止了生长。
在这样有来有往的相处中,李斯琳认清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房子真租对了,她的房客真好。
她原本对人就少有敌意,与人相交也是坦荡真诚,所以在几天以后,她已经失却了刚刚回来时的戒备和隔阂,跟蔺雨舟天南海北聊起来。说到忘形时有跟人勾肩搭背的小动作,但在蔺雨舟面前极尽避免。有一次手已经到他肩膀,生生收回。而蔺雨舟看了她半晌,隔衣握着她手腕带到自己肩膀上拍一下,轻声说“没事,李斯琳,我不觉得被你冒犯。”
“我没有不尊重你。”那次强吻带来的后遗症还在,李斯琳心里后悔自己这奔放的社交习惯,怕因此让蔺雨舟回忆起当时被羞辱的感觉来。
“我知道。”蔺雨舟握着她的手腕还没松开,李斯琳的手很僵,是她少有的紧张。
蔺雨舟知道她介怀什么,她从那时开始疏远他,因为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做人的正直。她把那当做人生的污点,也怕他永远看她不起。
“真没事啊”李斯琳问他。
“真没事。”
“那行。”李斯琳抽出自己的手,捣了一拳他胸口,笑了。
蔺雨舟却没笑,李斯琳待他如兄弟一般,他笑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