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听起来确实像个梦。” 侠客揽过她的肩,侧颈对上她的严肃,揶揄道,“神能听懂我们说话,而且祂也会说话?” 伊洛丝拉过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实际是煤球背上。 它顺着手臂看清了手的主人,再抬脸,发现金毛两脚兽连她的肩膀都占了。 眯着眼睛的煤球扭过头,张嘴就要给侠客来一口。 伊洛丝揉了揉它的头,示意它忍一忍。煤球不满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骂骂咧咧了两句便没了声。 和侠客的手比起来,她的手太小,握着他指尖像展开了一张画布。 “不是‘说话’。”伊洛丝看起来很认真,“神在语言之外,祂的…意志,淹没了我。” 她的目光停留在库洛洛和玛琪的脸上,一边用手指画下,‘勿质疑’。 手心传来的痒沉淀为熟悉的字符,侠客的瞳微微放大,快速和二人对上眼神,便恢复了惯常的样子,“淹没,是什么意思?” 伊洛丝微垂眼帘,似乎在回忆。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就好像……海倒挂在天上,迎面朝我倒下来,把我冲干净了,和刷掉叶脉上残留的肉差不多。失去参照物,我变成了一滴水。海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淹没,就是这种感觉。” 侠客仍环着她,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臂,嘴边的话没问出来,被另个男声抢白。 库洛洛认为她从一开始就害怕得有点做作,但他配合地皱了眉,“神在想什么?” 伊洛丝缓缓地说:“那边的虫该醒了,这边风再快一点,沙丘要形变,气流要拐弯……我现在想起来,画面好像隔着潺潺烛火,是畸变失真的。” 她顿了顿,稍眯起眼睛,大概在思考怎样描述才好,“再然后……火红的光点从一变多,空间却更暗了。这时应该在室内,很宽阔,又十分逼仄,头上最高最高的顶点消失了,好像有无限的空间,也像什么都没有。” “我最先看到的是最亮的东西,质感很模糊,它可能浮在空中,微微散发出乳白色光芒,亮得简直像面镜子,却照不亮旁边的一切,好像什么东西把黑暗烫破了,留下一个洞。那就是龙蛋。” 说到这,伊洛丝叹了口气,又细微地扬起一点唇,“龙神看了我们一路,现在又告诉我蛋在哪,总不能是喊我去偷吧。” “有道理。”侠客睫毛间的眼眸一闪,笑着搭腔,“龙肯定是想告诉你,你是祂精心挑选的……” 他卡了一下壳,“……小龙饲养员。” 一阵风过,拂开库洛洛额前的发,深黑的瞳孔中反射出举止亲昵的两人。 但他现下没在想这个。库洛洛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说这是为伊洛丝量身定制的梦也不为过。 不提哪来的蛋,龙神的繁衍方式是什么。为什么放着忠心的族人不找,却选了她? 煤球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舒展开眉眼,理所当然道:“那你一定要抓紧机会呀。” 少女环视三人,犹豫地说:“但是,那种地方,我一个人可能进不去。” 她再次望向远方流动的金光,“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 因为太假了,内容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伊洛丝只在乎做梦的人为什么是她。 难道听到她想要龙蛋,就大费周章把她骗进去杀? 祂可是神欸……都能占领她的意识了,直接杀不就好了…… 想弄清楚这件事,去是一定得去的,在此之前,她要尽量降低这个暴躁神明的警戒心,最好叫祂觉得她温顺无害,以免突生变故。 …… 夜深了,月光比昨天更微弱。 石屋密匝匝的如天上的星点,却不会发光,沦为了平淡暗沉的障碍物。 火光只在边境出现,隐隐绰绰地搅乱了黑夜,热闹地分隔开两个世界。 飞坦和芬克斯已经朝前线去了,伊洛丝怕这两个人口出狂言,甚或激发出“赌上性命”那一套,所以什么具体的都没讲。 他们统共学了几句当地话,却非常够用,还开始教古东冬多人说通用语。 如果有人问起,只要回答“剩下的人都去维修交通工具了”就好。 自然,伊洛丝等人的行进方位完全相反,四人离部落要塞越来越近,拱顶石反射的冷光愈发清晰。 沙砾和石砖之间的低语被风卷入耳中。 正中央的那座金字塔,把夜空撕开了一大块,银色的血液泛着光,淌流了它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