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客栈,他眯眼看去画中的老太婆微微笑起,“那位客人从始至终都未曾透露过姓名,她只说羡慕我们能如此扶持一生,便赠了我们一张画像。” “一晃六七年了,如今这幅画成了老太婆留给老朽为数不多的念想。若是能再见到她,定要好生感谢。” 陈香扇怔怔走进柜台,眼前画中的每一笔都是那般似曾相识。王侯千金相邀她都敢拒,感人肺腑之遇她却挥笔,这便是陈韶。 站在院子里的越然察觉到什么,一言不发地回了头。 “店家,我帮您将这幅画描补描补可好?” 陈香扇抬手摸过画纸泛黄的边缘,那老妪的脸沾着风干的水渍。 老汉回想起盛夏时的大雨,鬼使神差地冲破屋檐倾泻下来。他拼命将画救下后,遍寻了许多画师,却再难恢复。 今日听闻陈香扇一言,老汉像是看到了希望,“娘子愿将画像描补,老朽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店家不必挂怀。还请您将画中人的长相描述一二。”陈香扇不希望陈韶留存在世间的心意被渐渐冲散。她转身走去,听老汉讲起了画中的人。 - 音容易叙,钟情难尽。 老汉意犹未尽地起身向厨房走去,陈香扇则瞌眸坐在桌前将老妪的面容思量。 陇山的夜,静的吓人。 陈香扇睁开双眼不自觉地向院中望去,她望见璀璨星河下,那个背影仍旧倔强地立在原地。 他在想什么?何故一言不发,是否是为了…… 陈香扇来时只顾看画,并未听见老汉与越然的对话。若她听见了那样一番话,或许此刻便不会起疑。 她看得出了神,岂料越然转身时,恰好与之四目相对。如此,事隔经年的一个对望,让二人双双坠入那年的震泽浩瀚。 可不必救渡,风浪自会将他们带去彼岸。 陈香扇移开目光回身正坐,越然迈开踟蹰的脚,走了进来。 此时,胡葱的香气从厨房飘出,老汉掀开门帘端着装有胡葱炒蛋的瓷盘搁上了桌面,“少侠快坐,锅里的手抓羊肉马上就好——” 越然微微颔首,老汉笑着退去。 拉开长凳,越然与陈香扇对面而坐随手从竹筒里抽出两对木箸,一对朝东,一对朝西轻轻搁下,“我们有多久,不曾像这般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了?” 三年又七十四天。 陈香扇清晰记得离开越然后的每一天。 只是,她断不会告诉越然,宫城里如何的珍馐玉食,于她而言都是那样难以下咽。可与越然吃过的每一顿粗茶,仍叫陈香扇回味至今。 “不记得了。” 陈香扇抬起东边的木箸,说了句骗人的话。越然动了动西边的木箸,默而不答。等到热腾腾的羊肉上了桌,二人的目光也只剩冷寂。 这条远行路上的第一顿热饭,以这样漠然的方式开了场。 后来,最先搁箸的人是陈香扇。 “我吃好了,慢用。” 越然知她心中有事牵绊,沉默着点了点头。陈香扇在他应后离了饭桌,来到老汉面前取下那幅画像道:“店家,画我取走,明日归还。” “有劳娘子。” 陈香扇卷画登楼,越然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口羊肉。 - 房间内,陈香扇展画在案。 她提了笔,追思从心头缓缓流淌向笔尖。陈香扇将每一次落笔都当做与陈韶隔世的对望,她多想能再见她一面。 可惜,那时陈韶竟连句承诺也没给她。 青雘沾错朱砂,命运捉弄了芳华。陈香扇持笔停顿,又默然坐下。 片刻后,越然推门归来。 陈香扇瞧着他手提木桶径直朝屏风后走去,“你要在这儿……沐浴?”流水声很大,但不足以掩盖陈香扇的发问,越然却好似没有听见般,褪去了黑色的外衣。 陈香扇茫然看着眼前人那线条分明的背,一点点展露。 如此,她倒成了嗜好古怪的人。 陈香扇回过神赶忙起身向门外避去。谁料,屋门刚刚被拉开半厘,一条孔武有力的手臂便揽在她的面前狠狠将门按了下去,“天黑了,不要离开房间,更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如今的陇右道,没那么太平。” “可我并无偷看他人沐浴的嗜好,还是避一避为好。”陈香扇知他好意,却难从命。越然闻言忽然冷笑着松去了堵门的手,“陈香扇,你可知若无那晚的事,如今你我的孩儿应会唤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