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叶星知道他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南阳王府的训练者,包括世子宴知洲,皆以为她和宴离淮相识之初,是在十二岁那年的地牢里。 不过十岁的半大孩子,竟然毫发无伤地躲过了炼药场重重机关守卫,仅用一把匕首就杀了炼药场里近十名药人。 这对于处处追求极致完美的宴知洲来说,是一生都不会去提及的耻辱。因为他不知道宴离淮究竟为何要做此事。毕竟他当时虽手段狠毒,但却从未伤害唯一的家人。 他憎恨亲人对他的背叛,更厌恶自己儿女情长的优柔寡断。 如今叶星回想起来,似乎比起这些,那时的宴知洲或许更忌惮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在处事手段上竟比他还要果断决绝。 重刑持续整整一夜,直到最后,宴离淮也没说出潜进炼药场的真正原因。 但叶星却知道。 那些沾染仆仆风尘的记忆如卷轴般缓缓翻开,无数画面自眼前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事发半年前的一个清风夜。 那时叶星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黑衣透染鲜血,手里拎着断刃长剑,在周围同龄训练者的注视下,神色淡然地略过拥挤不堪的食堂,直接去了后方那片荒林。 直到走至廖无人烟处,她逡巡四周,随便找颗破树,蹲下身刨了个坑。继而解下剑柄上的深红流苏穗,面无表情地扔进坑里,用脚把土填平。 “呵,这不是宴知洲昨日送你的剑穗么。” 小叶星猛一抬头,便见一玄衣少年懒洋洋地斜坐在树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正挑眉看着她。 他问:“竟把他赏你的东西如此磋磨。不怕他知道后罚你?” “公子。”小叶星恭敬行礼,木然道:“若公子向世子殿下禀告,属下自然会受罚。” “算了,我巴不得他手下亲信造反呢,为何要拆穿你?”少年吐出草,朝她伸手,“等了他们半天,都快渴死了,水借我喝口。” 小叶星眸光一闪,下意识按住腰间水囊,后退一步,“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少年瞥了她一眼,哼笑一声,“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这水囊里其实装的是酒?” 小叶星故装傻子:“……男女授受不亲。” 少年眯了眯眼睛,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叶星抬眸回视,幽亮的瞳眸倒映着天边皎洁的明月。 短暂沉默片刻后,少年目光略过她,看向远处。 “罢了罢了,不亲就不亲。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记得给我也带点。”少年跳下树,两指隔空朝她一点,意思是我在盯着你呢。 随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双手往后一背,一路悠闲晃荡到荒林尽头。 不知为何,小叶星一直站在原地没走。 她看见少年蹦蹦跶跶走到远处几位师兄师姐面前,紧接着,其中一人从衣袖中取出一物,在他面前晃了晃。 小少年抢过物什,忽然扑到青年身上,那青年大笑两声,抱着他原地转了两圈。而后一群人笑着向更远处走去,身影渐渐隐在夜色中。 一颗名为命运的石子骤然砸进记忆的湖面,水波荡漾间,眼前的画面再次扭曲一闪,竟变成了炼药场的景象。 那年的早春要比以往更冷一些,冷阳缀在空中,漫天雪花缓缓飘落,远处刑架上的药人已被一层薄雪覆盖。 叶星记得,这是她和宴离淮的第二次见面。 “要小心些,这次的药人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批,世子殿下非常看重。对了,饭量也要控制,两分饱就好,多了会影响药血。” 小叶星单手拎着食盒,一手叩开水囊盖子,大喝一口。才道:“知道了,师兄。” 师兄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她吐出的哈气,“药人如今最是缺水的时候,你莫要因恻隐之心偷给他们水喝,若是世子殿下知道了……” “一定会重罚我的。”小叶星知道师兄已经没了嗅觉,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你看,我都喝没了。” 师兄不再管她,又木然地吩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雪越下越大,最后一缕淡冷的日光被浓云彻底遮住,远处树影随风婆娑攒动,似幽鬼在暗处起舞。 小叶星收回目光,走到刑架边,抬头看了那全身溃烂生疮的药人一眼。她记得他,那是之前抱着公子转圈玩闹的青年。 那药人意识竟还清醒着,见她来了,轻轻勾起没了皮肉的嘴角,声音嘶哑刺耳:“……好、你们要好好的。” 小叶星并未答话,只是将食盒放下,然后取下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