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余陵一开始并没有听清宴离淮话中的深意。 或者说,这句话本身就很难让人理解……不,其实这一切都很难让人理解。 难道陈召真的和少掌门的死有关系? 可那场变故发生时他也在场,如果陈召真的对少掌门做了什么,他应该会察觉到的……更何况,当时除了他以外,在场的还有那么多人,陈召真的会就这么冒然动手吗? “——他怎么不会?” 记忆里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传来,瞬间打散了脑海里那些混杂的想法。 师弟? “他不就是这种人吗?”那声音讥讽似的冷笑了一声,随后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抬起头来看看,看看他为了保守那些秘密,都对我做了什么?” 余陵猛地抬头,怔怔望向对面墙上早已凝固的斑驳血迹。 暗室里的烛火早已熄灭,只剩下走廊里那几盏零星火苗在黑暗里幽幽闪烁。而此时此刻,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就像是方帷后的影子戏,随着烛光的晃动在浑浊的阴影里忽暗忽明,仿佛在重演当时鲜血喷溅满墙的惨剧。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秘密”,师弟也不会感染狼毒,更不会就这么惨死在这里。陈召既然能为了保守那份秘密做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又怎么可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放任少掌门…… 不,不,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冷静下来。 余陵颤抖地垂下眼睫,逃避似的不去看眼前的惨状。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他就能摆脱那些令人恐惧的幻觉和杂念。 然而那种被背叛的恨意仿佛在他抬头的瞬间,就早已如中蛊般深扎在了他的心底,与另一种陷入绝望的恐慌感交织缠绕。在这短暂又诡异的静默里,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被不断勒紧的、令人窒息的细微声响。 不,别去想了!余陵用手紧紧抱住脑袋,把头再次埋在双膝间,无声念叨着。现在的重点并不在师弟身上,也不在少掌门身上,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如果事实真如小少主所说的那样的话,客栈老板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句话? ——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能让御光派真正立足于江湖”的交易,他们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弃子,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内室里,陈召的声音和余陵心里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他似乎也觉得宴离淮这话说得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二公子的猜测倒还真是让人……” 他刻意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意想不到。要知道,让御光派成为被抛弃的棋子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们——难道把御光派赶尽杀绝的人,不正是你们的手下和外面那些住客吗?” 宴离淮轻扯了下嘴角,陈召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抢先开口:“如果你想提他们破坏院墙那件事的话,的确,那确实是我的命令——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确实如此。当时的御光派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名声已经跌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而重生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陈召“推翻棋局”计划中的一部分,同时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 “所以,我才会说,这其实是一场骗局。” 宴离淮扫了眼附近的血泊,不紧不慢地说:“御光派不是你那些忠心到甘愿为你舍生入死的青雄寨余党,他们仅仅是在江湖上混日子的地痞流氓,而在这一世,这帮人之所以能为你的计划做到了如此……” 他想了个合适的词:“近乎到奋不顾身的地步。除了事后让他们出人头地的承诺以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清楚知道,自己无论做了多么荒唐的错事,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而这或许也是御大光当初为什么会在那种至关重要的时刻,突然做出那么离奇的举动的关键原因。 “‘只要让所有人都葬身狼口,就能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的时候。’——你应该对他们说过这种类似的话吧?无论对于御光派,还是凌息来说,在当下那种外面群狼环伺,客栈各怀鬼胎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让人难以拒绝的交易筹码。” 说着,宴离淮慢悠悠地抬眼看向陈召,话锋一转:“但他们应该没想到,提起这个所谓‘推翻棋局’计划的人,其实真正的想法并不是重新洗牌,而是竭尽所能地在这混乱的局势里活到最后吧?” 陈召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冷笑,说:“二公子难道忘了吗,在我被你们关在那间鬼密室里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可是要用狼毒和你们同归于尽。” “当然,”宴离淮微笑着回答,“你在最开始的确想过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