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12 哭泣之国（一）

居国外的老太太，并不缺钱，只是想让闲置的小屋发挥一点作用。老太太本也对找到租客不抱什么希望，毕竟索科维亚受战乱影响多年，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旅游警告也在各国发了一波又一波，胡桃夹子与巴基的出现委实是意料之外。房东得知了他们两人的情况（还是穷游的那一套），当即表示租金好商量，其它诸如信息资料严格保密这类要求也满口答应下来：老太太只当是客人注重隐私，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小公寓租出去的第一天，沙发上就堆满了枪支弹药，桌子上摆了几包机械零件和维修工具，灰扑扑的木地板更是被掀开一角，开辟出一个隐匿的空间，用以塞进装了紧急情况下逃生物品的双肩包。

胡桃夹子刚检查完浴室和厨房，顺便把自己新买的酒放进冰箱，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巴基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好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做家庭主妇的打扮，身上还系着围裙，带着红白波点烤箱手套的双手捧着一个圆形的烘焙模具，模具里似乎是……苹果派？判断出这一点，他回头给了胡桃夹子一个“放心”的眼神，抓起旁边衣帽架上的外套遮住金属手臂，然后动作自然却仍旧不失谨慎地开了门。

“……噢！您好，先生。我听说这间房子有人租下来了，便想来见见邻居，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访的女人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和男人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面色却只是受惊，看上去并没有害怕。她抬起手臂，将香气扑鼻的苹果派端起来，接着说：“这算是一点见面礼，是我和儿子一起做的。您是与妻子一起搬来的吗？方便的话，周末到我们家里一起用个晚餐吧？自从那位房主老夫人去了国外，这里已经五六年没有过住客了，实在是冷清。”

妻子？巴基有点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位邻居会就他与胡桃夹子的关系得出如此结论，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瞥了一眼，瞥见面积有限的公寓里唯一的那张双人床，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逻辑。但紧接着，他有些心虚地担心起来刚才的话会被当事人听见，然后让胡桃夹子觉得尴尬。然而身后的屋子里只有收拾东西的动静，胡桃夹子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巴基莫名地悄悄松了口气，不再想这个问题，没承认也没否认，直接地当不存在。

“抱歉，女士，我们刚刚搬来，也许还需要几天稳定生活……在那之后，如果我们有空，再抽时间拜访您。”

“当然、当然，我理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差点忘了！我住在楼下，就在您正楼下，也是二号。”

巴基应下来。他到底还是接受了邻居的心意，关上门便捧着那个香喷喷的苹果派放进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胡桃夹子正站在窗前，因为收拾房间而有些凌乱的金发瀑布一样披在背后。

“我闻到甜点的味道了，是苹果派？春田对这些很拿手，好多年纪小的人形就经常缠着她，让她做蛋糕和饼干给她们吃。”

“斯普林菲尔德M1903。”

“就是她——厨房和前线都是她的战场，会做饭也会举枪，哪怕在人形里也着实厉害。”

胡桃夹子没有回头，她往旁边站了站，给走过来的男人挪出一个位置。巴基站到她身边，稍一侧头，便在女人被几缕金发遮挡小半的侧脸上看到几分怀念的情绪。他顿了一下，心说：他也会做饭，也会举枪，也很厉害。

金发女人显然不曾接收到他没有说出口来的这些话，如果她知道了，立刻就会挑起眉，故意拿不带恶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最后再露出无奈的轻笑。巴基很肯定这一点，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对这个女人身上的特质了然于心，熟稔而自然——这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然而此时此刻，胡桃夹子只是沉默地、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投向远方。落日自环绕着索科维亚的群山间降下，晚霞将半片的天空晕染成猩红色。

“……你在看什么？”巴基轻轻地发问。

“在看风景。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风景优美，节奏很慢，想必是许多人想象中美好的东欧小城，好像战争之前——抱歉，我所在的世界中的战争之前，乌克兰或是格鲁吉亚的那些镇子。”

她微微合眼，战术人形透亮的碧绿眸子里蓦地闪过一丝该属于人类、乃至属于神祇的悲悯与哀矜：

“一个美丽的国家——但她好似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