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四月天,春意酥怀,川媚山辉。 魏国驻在关内的精兵强将以火蔓燎原的速度挺进北境,一夜间,看似没有变数的局势以魏王北上结亲悄然生变。 南北之战喧嚣尘上,各方势力以坚不可摧的力量将边境围得如铜墙铁壁,大兴土木修渠筑关,只待君王一声令下,烽火连城遍地开花。 谁能料想在这紧要关头,逢战必亲力亲为的魏王突然来了娶妻的兴致,就算要安抚三州旧部也没必要专挑这时候。 外界还在质疑消息真实性,如长龙巨兽的魏国大军已入岷山地界,魏王宗溯纡尊降贵亲自临驾,三州首领顿巴及族老们以最高接待礼仪盛情款待。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阵仗叫人叹为观止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 宗溯是何许人也,没有人会把他归为良善尊礼之辈,万国朝会上,他不冷不热对结亲事宜迟迟不表态,就在石沉大海之时突然示好。 他从不会屈从别人,临政数年如何处处打压三部,先王在世还念及同袍旧情恩威并施,而这个冷血无情的狼崽子只积威不念情。 局势风云诡谲若不是有利可图,他会把自己这个旧部首领放在眼里,心甘情愿娶自己的掌上明珠,放下姿态兴师动众亲自来此? 当然不会。 明知居心叵测,为摆脱钳制,不让三州这么快成为利爪下的一块肉,只能伏低做小。 当然顿巴也有自己底线,保留封地三州自治。 勾结通敌是魏王宗溯最深恶痛绝的,有靖安侯的前车之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曾与南楚暗渡陈仓夹缝求生实属无奈。 然而随着戍业城失而复得,汉水驻军权尽收囊中,横跨东西彻底将南北断个干净。 孤掌难鸣,如今的三州各部头领早已没了当年的熊熊斗志,目光短浅时常为了蝇头小利内讧不休。身为部首的顿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开始怀念起察哈尔父子在的时候,纵马持戈东征西讨,谁不服便敲打谁,提及北境的勇士人人交口称赞。 力不足而心生忌惮,在族老首领强烈提议下,顿巴小心翼翼地向宗溯表达了不情之请。 让随王驾入关的魏军暂驻岷山界外,只允一屯人马追随左右。 本是不近人情难以启齿的事儿,没承想心高气傲的宗溯竟欣然答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顿巴这个准国丈凭空生出几分好感,心中疑思消除大半。 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设坛祭天,杀牛宰羊,纳礼摆宴…… 火光冲天星光灿烂,一群人围坐四周,宗溯上座,接风洗尘不谈政务不论君臣,酒烈肉香一片歌舞升平,顿巴喝得尽兴欲让女儿明珠出来见驾。 宗溯稳如磐石无惊无喜,浓黑英眉微挑敛袖将樽中替代酒的水小嘬一口,嘴角轻扬宽大袖幅遮掩下是一张鄙夷不屑的面孔,手落樽放面色如常,声音沉缓:“这恐怕不太合礼数?” 顿巴片刻惶然,意识自己失言尴尬一笑,王婿不急倒显得他这个国丈上赶着,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宗溯言笑自若混不在意,与座下的族老和煦寒暄。 顿巴略有释然,可不知为何总感觉怪怪的,与万国朝会上威重令行相比,这回过分的知礼守节宽仁大度反而让人不踏实。 酒过三巡按北地民俗,为彰显求亲男子的英勇雄壮,会举行套马、摔跤的仪式,宗溯身份尊贵摔跤没人敢上,套马也得看心情。 十几匹未受驯服的野马被强拖硬拽,打着响鼻呲牙咧嘴,乍脱缰在金花长鬃头马的带领下撒野狂奔。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注在宗溯身上,怕他心生误会,座旁的族老忙不迭解释:“这是达拉布草原的风俗民情,婚前新婿若能将其中一马制服,便会得到新妇家人的赏识与丰厚的嫁礼,若有幸将这头马制服取其额间金翎花献与新妇,福泽祥瑞佳偶天成,可向妇翁求一愿,必应之。” 宗溯微微一笑,只道“有趣”却没有行动,半开玩笑问:“那新婿大概所愿为何?一圈羊十头牛?饱饭几顿?抑或是几顷良田?” 顿巴捋须点头,笑应:“君上慧达概是如此,粗莽之地皆是小求小应。” “如此,那部首认为孤之所‘求’你皆可应?”‘求’字语气不由加重。 宗溯昂首望向奔腾空旷草场的雄壮骏马,看似闲聊实似质问。 顿巴与族老失色骇然,觉察失言赶紧离座请罪。 宗溯不以为忤,示意免礼。 就在所有人噤若寒蝉,认定君王不会遵从嫁娶风俗之时,宗溯将樽中水仰脖一饮而尽,捉衣抬脚跨过几案,褪去大袍将碍事的衣裾塞进大带,双舄拂草健步如飞,见一壮马近身眼疾手快,按住马背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