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阴易逝,将简册递还陈渝芳:“君上归期未定,元日近在眼前,一切从简。各宫各司分拨俸贡,按喜好自己看着置办就是。” “诺”陈渝芳细声应下。 赵太后在南宫启雄父女二人的陪同下举步前行,没走几步似想起什么事,回头冲着还定在身后的陈渝芳道:“长青宫那边也别苛待了,缺什么赶紧给上。” “奴婢省得,太后放心。” 待目送赵太后离去,陈渝芳直起腰杆,将简册递给身后的黄门,一脸严肃,瞪眼阴阳怪气道:“还愣这嘛呢,还不赶紧去长青宫瞧瞧。” 吓得俩人连连点头,转身一溜烟跑得没影。 落霞醉美、枯木昏鸦,金灿灿的余晖打在窗棂上筛出斑驳的光影,无声无息的院落冷清得令人发闷。 一只粗糙燥裂的手轻轻推开破旧的门板,夹杂几分犹豫发出低沉的噪声。 一道光线穿过门缝投向暖炉旁消身姿婉丽的女子,堂内随着纱幔摆动倏明倏暗,人正伏案忙碌,云堆翠髻侧影朦胧,素手执笔轻盈划动,亦如花照水又如雾中月,令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生活安然的错觉,仿佛回到那座小村落平静恬淡的日日夜夜。 可这种美好的错觉生生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子清永远忘不了那一晚那一幕,阴森的画面刀刻般镌记于心,只要一睁眼便历历在目。 那个冥冥长夜,更阑人静,炫白的雪覆了一层又一层,在风雪中死死盯住院门等待几个时辰的子清千盼万盼,赫然看到一宽袍广袖的女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子清打了个寒战,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地冲上前,还没到跟前一个趔趄站稳停下,瞳仁颤抖全身觳觫不止,连眼皮下的筋都在跳动,眼前的女子让她又惊又惧。 这可是她的阿英? 不、不、 看了又看,不断拼命摇头—— 浓密及腰的发落了薄薄的雪渣,宽大逶地的陌生男子袍服松垮地披在身上,就像孩童裹了大人的衣裳,描绣繁复的章纹栩栩如生格外醒目,合不拢的领口露出半截纤细的膀子,鸦发纠缠遮不住细嫩肌肤上斑驳的印痕,飘曳的衣裾下光裸的腿,赤\裸的脚…… 眼前这张眼窝凹陷煞白如鬼的面孔让子清不敢直视,涔涔凉气瞬间渗入四肢百骸如堕冰窟,又似万箭穿心死于一刹。 某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喉咙像被勒住发不出丁点儿声音,不敢问又不敢言。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如一缕游魂从眼前缓缓飘过,目不斜视不带任何表情,只留下一阙孱弱不堪行尸走肉的背影,于朦胧光晕中化为虚无黯淡的轮廓,子清一屁股坐在地上僵住不动,任泪水横流,任肝肠寸断,手心的雪瞬间化成水,水凝成了冰。 下一刹,本性懦弱怕事的子清奋力爬起蹿进耳房,从簸箩里抄起铁锥子疯了似的往外冲,红着眼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找那人拼命。 路过四敞大开的正屋,耳畔响起一道低弱却厉肃的声音。 “若想我死就尽管去!” 一句话如万条丝缕将失去理智的子清紧紧缠住,再也动弹不得,愣在原地无力地丢下锥子,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刮,一个人在廊上抱头痛嚎。 这一夜,凄冷难捱。 生活或是如此,偶有希望时常绝望,平地惊雷,一息间打得人措手不及。 等雪霁天晴,等风平浪静。 等一觉醒来,一切仿佛如梦。 拂晓蒙亮晨光熹微,内侍官存诚带来一个年长的婆子,说要给秋英看看身子。 自秋英回来就没睁过眼,安静地躺那一动未动,子清守在身边失魂落魄,凝视恬静的睡颜,一时拿不准人是不是真的睡过去。 只要是这宫里的人子清打心底厌恶,耷拉眼皮看都不想看一眼,可为了秋英的身子骨只能强忍,看婆子走到榻前子清寸步不离守在原地。 婆子掀开被衾,伸手就要解衣,子清出于警惕厉声制止,压抑不住心中沸腾恼意,低声斥问:“你这是作何?哪有这么看疾的!” 婆子觑了子清一眼,面不改色:“老奴是个妇人还能做啥,难不成这事还得让宫中医士代劳。” 子清恍然大悟欲言又止,不情愿地退到纱帘后头,甫一出就听里面“哎唷——”一声,紧接着自言自语道:“这也忒猛了,好歹悠着点呐。” 子清心里膈应,不免催促几声。 不多时婆子揭帘而出,转身从精致严实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只白釉瓷瓶递给子清,认真叮嘱道:“早晚抹一次,连用三日便可消肿,撕裂处可多搽些。” 一边整理匣子,一边朝睡榻那头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