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空旷的院落,陈旧破败的殿宇,外面北风呼旋,屋内温暖严密将阴寒之气阻隔在外。 一位中年妇人正用火钩子扒拉炉内通红的炭石,火星飞溅,红色的火苗蹿腾跳跃,炉火越烧越旺将热度散发到极致。炉旁热着一盆水,冒着袅袅白气,盆里面浸泡几块帕巾。 妇人蹲下身利落拧干一块,甩甩手上水渍趁热乎劲疾步走至榻前,掀开被褥,将热乎乎的帕子敷在一只红肿厉害的脚踝上。 榻上之人沉睡正酣,发丝垂肩,乌睫覆目投下一道淡淡的暗影,随着妇人动作,原本紧闭的双眸挣扎颤动,眉头紧皱,嘴唇轻启有意识的翕动,气息虚弱面容憔悴。 妇人坐在榻沿,双目空洞眼尾赤红,乌斑密布的面颊泪痕清晰可见,两只粗糙的手从小腿腹按到脚踝,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低头凝望那张苍白消瘦毫无血色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肝肠寸断,心疼到无以复加,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自己分外愧疚自责。 静默良久,妇人悲痛难抑,泪眼婆娑,自言自语哀叹一句:“好端端的,怎就遭了这难!” 待热气消散撤去巾帕,顺手将被子掖严实,弯腰起身,就听身后传来嘤嘤啜泣,妇人回头,俯身将人一把拥住。 怀里的人眸眼未睁焦躁不安,眼角泪光闪动,许是做了可怕的梦魇,全身颤抖不止,手心寒凉如冰,嘴里一直念叨听不清的胡话。 “英姑,英姑,别怕……,阿姆在,阿姆在……” 妇人低声耳语小心安慰,用手轻抚她后背,动作轻柔生怕把人吓着。 人慢慢平静下来,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令人感到心安踏实。 秋英尝试撑开重似千斤的眼皮,光晕朦胧,眼睛眨了又眨,待视线一点点清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赫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下一刻,秋英用尽全力,喑哑喊道:“阿姆——” 紧接着,泪水涌出眼眶,双手紧紧抱住子清的腰身,将头埋进那温暖的怀里,触感真实如梦初醒,再抬头已经泣不成声,一张清瘦秀气的小脸梨花带雨,嘴里呢喃:“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子清不住地点头,强忍泪意,柔声安慰道:“乖囡,阿姆没事,不怕,本以为再无机会相见,老天爷保佑,可让我找到你了。” 秋英颤悠地坐直身子,表情紧张上下打量,有气无力问道:“他们可有为难你?伤到哪里没有?” 子清笑着摇头,道:“放心,阿姆身子骨硬朗,倒是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子清指着放在案头包裹严实的油纸包跟一个土灰色的陶瓦罐,神色忧虑道:“刚有个人来过,替你切脉开方,在这儿呆好一会儿,本来还要替你扎针,我瞅着那人谈吐打扮怎么也不像个正经医士,倒像个走街串巷江湖术士,人命关天我可不敢让他随便胡来,后来又开上几副药嘱我为你一日两次煎服,我不放心动都没动。” 秋英肤白似雪,唇瓣干裂微微一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啊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咱可不能记吃不记打,你忘了淮水那余姓少年是怎么给我们下迷魂药的,这回说什么我也得看紧了,好不容易见一面,若再来这么一遭阿姆死的心都有了。” 秋英掩嘴浅笑,原本悲抑的心情随着子清的出现立马变得轻松愉快,忽略身体的疲乏不适,将任何不好的事物抛之脑后。 起伏不定的情绪让秋英变得患得患失,她牢牢握紧子清的手,关切问:“你如何进来的?” 子清长叹一口气道:“说来话长,自你走失后我们辗转去了洛邑老家,本想着慢慢找,正巧大当家来信说魏人找上门让我们赶紧带你出去避避,谁承想那时你已遭人算计,东奔西走几日寻人未果,最后还是怀志出主意,又辗转来到这无双城碰碰运气。 经多方打听,说这皇城余姓的官爷倒是有几个,根据相貌描述最后锁定一个叫余东南的男子。我们几人在城门轮番蹲点,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我们给碰着了,想着他阴险狡诈不敢冲动上前要人,只能悄悄跟着,但凡他能去的地方我们都私下花钱打听个遍,可人家守口如瓶压根不拿正眼瞧我们,事情毫无进展,我们排除所有可能,最后实在没法儿只能大海捞针挺身走险,充当仆役跟着一家民间戏团干做饭跑腿的活计,浑水摸鱼混进宫门,本来全福也在,后来没有过审当场被官差给打发出去。 这王宫实在太大,我一妇道人家大字不识几个,晕头转向不知如何行事,迷茫无措之际,若不是今日隔着宫墙听到那砰砰的锤击声,恐怕定要错过,再见无期。” 子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语气平缓,毫无波澜,可在秋英听来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今日若不是她恍然顿悟冲出殿外,怕是连子清最后一面再难见得。 思至此,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