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春(六十九)
念来这些,好像心中又有止不住的欢喜。既然人人到了最后关头都想往赌坊去,自己多赌两手,无非人之常情。
这一去便收不住手脚,权拿永盛当了第二个壑园。虽薛暝旁敲侧击劝说两句不妥,也不知她是真没听出还是假没听出来,只道是太平年岁,别无旁事,往自己的产业住两天,看着些生意乃是正途。
说的也是,到最后,赌坊倒成了她产业。
薛暝再未说其他,左右确无旁事,逸白也懒得多作计较,到底薛凌破有分寸,输赢都是那个数,断不会把壑园压出去。
一如黄承誉之死那晚,骰子牌九之声盖过世间所有喧闹,道德仁义都闭之门外,她只听见叫好声。
输了,有人叫好,说输的阔气。
赢了,有人叫好,说赢的光彩。
出千,还是有人叫好,说出的高明。
而今她是开赌坊的,是该求着天下大乱些。越乱,账本才能越厚。
而那些人间疾苦,仅是一枚骰盅,就能盖得严严实实。
无尽叫好声里,奏书来了一封又一封,消息传来一道又一道。抽丁抽的并不顺利,平乱平的也不尽人意,救灾,哪儿也没救到。
最响的那一声叫好,来在三月下旬末。大概是再也撑不住局势,魏塱拟旨意,从西北抽兵二十万回援京中。
自梁得天下,西北惯有黩武之嫌。太平年间,多有文臣上书减役削兵,还甲归田。几代帝王,莫有从者,皆因胡人大患,不得不防。
若非如此,大抵也无需苦心孤诣牵绊着镇北将军不放。而今胡人没来,西北的兵,要调回来守京城。
这一旨,便抽走西北半数。
她拍了两下巴掌,开怀道:“走了走了,那可好,剩下的人越少,仗打的越艰难。抽丁抽上来的,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薛凌指了指逸白:“时势在你我。”
逸白笑着附和说是,薛凌又道:“魏塱先调兵,看来是不打算下旨让沈元州回来啊,怎么,你们的话不怎么好使啊。”
“这,陛下另有考量,为人臣子,哪能左右帝王。”
沈元州回不回,不甚关紧,但魏塱不下旨,实在很让人失望。想过一阵,薛凌作了个无赖行径,道是:“我就不信,我偏要沈元州回来,你想想办法。”
逸白笑意未减,没正面回答,另问道:“姑娘看,胡人那头的动静会来在哪天?这都拖拖沓沓两月了。”
薛凌了然,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哪是拖拖沓沓两月,去年就听见沈元州见天的喊胡人打将来了,这都三四月了,也没见马蹄子过安城,我看,他携寇自重,视天子无物才是真的。”
“那是该多上两道折子。”逸白附和的恰到好处。
这些天里,对话大同小异,不外乎如此。就如同当初等黄续昼死一样,好些事,是等出来的。
她本不耐,永盛那里由日日勾着魂,几句话后,又是跳着脚催薛暝快走。
快走快走,今日晴好,手气也该不错。
其痴迷癔瘾,逸白小有咂舌,提醒道:“姑娘可是在园里呆些时日,李大人与宋大人递了帖子,你一直没回,另来江府的小公爷,也上门求见过。”
江闳那个老不死死了,剩下俩小畜生敢称爷了?薛璃来作甚?她还是懒得管,至于李敬思和宋沧,所谓近来太平,大家少走动些,免得惹了不太平。
话是这么个理,苏凔倒还罢了,李敬思来的太勤,其实并非好事。逸白不欲多劝,说是时日已久,实则也才小半月。
赶车的还是那个张二壮,也不知这人是哪来的新鲜话,一日日来回两趟绝对没说重样过,逗得薛凌眉开眼笑。
金銮殿上的消息尚不值得她挂心,那些闲言碎语更难入耳。日升月落,是有人念叨过几句的,天道亏盈。
虎豹不相食,哀哉人食人。
也不知是哪州哪郡,兵过匪来,贼偷盗抢,城门连闭两月,城内易子而食。
究竟是哪,她肯定听过的,但也就是听过,一念之间想不起来,再舍不得多给一念。
何况,今日恰赶上了永盛热闹看。薛凌来的不算晚,但多的是人比她早。还没进门,迎客的小厮弓腰冲上前喊:“鲁姑娘来了,可赶上场子了。”
碎银子是薛暝丢的,来的多了,知道规矩,薛凌未答话,径自往里。看门的狗为了两根碎骨头,什么瞎话编不出来,这永盛里头,哪日赶不上场子。
进到里头,才发现吆喝声不是往日开大开小,而是众人围作一处,齐声喊:“剁手。”
她急走两步上前,挤进人群里,发现张棐褚也在,正与一个面如土色的汉子说着什么,四周人群窜动,皆是一脸义愤填膺。
薛凌随口问得一句:“这是怎么了。”
旁儿跟显摆一般,尖声道:“出千,他出千,他出千被逮着了,按永盛的规矩,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