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票
她的鼻子,像是逗孩子一般温柔。窦清欢痴痴地望着她水波般的明眸,直到被上官祺敲桌子的声音拉回来。 “问题太多了。”他掰着手指算,“一来,得月楼的生意,也就最近两月才好转,你也没有公开流水,凭什么保证到年底一定能赚钱? “二来,若是年末亏了,拿着得月楼东家票的人就一分钱也分不到。若是第二年再亏仍是如此。但若年年都是亏的,‘东家们’闹起事来怎么收拾? “再者,你这东家票允许转卖,转卖的价格还无法设限。倘若有什么人放出消息,说得月楼今年稳赚万两,那黑市还不得疯炒价格? “最后,得月楼开了个头,难保其他铺子会不会有样学样。你得月楼现在生意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好,但其他铺子可不好说。倘若是个商铺就能编故事敛财,百姓岂不都要被无良商家吸血?” 针针见血,刀刀见肉。窦清欢真想为他拍手叫好。 上官祺接过红樱递来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神色不怒自威,表情严肃地望向窦清欢等她回话。可窦清欢却起了身,整理衣衫,又掸了掸身上的灰,随后朝上官祺跪下便拜。 “你这是做什么?” 红樱和上官祺慌忙将她扶起,却见小姑娘神情真挚,热泪横流,她语无伦次地说道: “清欢虽愚昧,但总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光。想必上官公子就是行会的把头?东家票的事,我早有心向行会禀报,实在是这次急着筹钱,又担心主意太新奇,不被接纳,才匆忙开售。” “傻姑娘,”红樱拿出绸帕,心疼地替她拭泪,“祺少没怪你,事情就是做了才知道有什么问题,你何苦都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呢?” 上官祺更是手足无措。他平日当惯了幕后操弄生意场的鬼手,有什么指示也都是通过行会出面去办,真正与小生意人打交道也是头一遭。 今日他的耳目连夜传回“得月楼在卖东家票”的新奇消息,他稍一细想便觉不妥。不只是没过行会,折了他的面子,更因这其中还有诸多漏洞,一招不慎便极可能乱了市场安稳。 于是他安排人将得月楼的老板唤来,红樱却提醒他,得月楼背后的操盘东家应是那位之前在墨林院搅弄风云的窦姑娘。可吓昏过去的小姑娘真正被带回来的时候,上官祺自己却又惊又喜—— 哪里是什么窦姑娘,分明是柒柒! “你们口中的柒柒,究竟是何人?”窦清欢止住了泪,终于问起。 “柒柒是——” 砰! 虚掩的门被一脚踹开。两队武士迅速冲了进来,从各个方向将房中央的茶几堵住。门外踏进一只穿着军靴的脚,一身银甲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中提着粼粼长剑。他轮廓分明,唇线紧闭,冷峻的脸宛若冰霜。 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茶几边的窦清欢,大眼看过去一切安好,微微松了口气,将剑收鞘,走上前去将她拉起来。刚要询问,便看到她手腕上红肿的勒痕,还有那刚刚哭完红肿的眼泡。 苏无羡眼底腾得燃起盛怒的火。清脆两声,长剑便劈开风搭上了上官祺的颈间。 “你伤了她?” 上官祺不愧在生意场上久经沙场,他已经恢复镇定,神色自如地答:“都是误会,我只是请窦小姐来谈生意。” “什么生意需要将人捆绑挟持着谈?苏某也想开开眼!” 将军手背上暴出青筋,指节处嘎嘎作响,墨色的瞳里怒意翻涌,像是要吃人。被护在他身后的窦清欢赶忙拉下他举着剑的胳膊解释道: “上官公子是对得月楼的东家票感兴趣,唤我来询问些事项罢了。” 上回见他这么生气,还是自己大闹墨林院的时候,而看到舞刀弄枪真家伙则是头一回。那剑虽光洁如银,但一出鞘便流露出誓要取对方首级的肃杀之气。 窦清欢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真刀真枪地血拼,见到此景十分想捂住眼睛。 坐在另一侧的红樱则更是从容。她挑了个干净茶碗,又拿过茶壶掂了掂,从粉袖里伸出的手腕轻盈翻转,清香翠绿的茶汤倾泻而出。 红樱袅袅起身,眉目含笑,葱白的指尖捧住茶碗送到举剑之人面前。 “红樱久仰苏将军大名,今日来得匆忙,只能先以清茶招待。”她朱唇皓齿,巧笑倩兮,“不如我们移步天水阁的临江上房,我叫后厨烧几道夜宵,咱们坐下来慢慢议?” 苏无羡垂了垂手臂,挡过她递来的茶,另一只手将窦清欢推回自己身后。他的眼里并未有任何松动,而是低头冷笑了一声。 “天水阁,”他抬眼打量着整间屋子,目光落于窗前燃得正旺的红烛,“你以为我苏某会在这等腌臢之地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