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黄昏花易落
沂州雨夜,雨点细密如丝,雷电虽止,骤雨却依旧。 沈星遥背着叶惊寒,在客舍伙计的指引下走进客房,一进屋便松开手。只听着“咚”的一声闷响,叶惊寒的身子已然重重落在地上。小伙计原以为这二人是对爱侣,前来客舍投宿,眼下瞧见此景,不由目瞪口呆,却不敢多问。 沈星遥却不以为意,转身走出房门。小伙计见状,连忙跟上去问道:“客官还需要些什么?” “有热水吗?”沈星遥本想摇头,却忽然感到眼角渗出一丝暖流,混杂着脸上沾染的雨水滑落到唇边,便随手抹了一把,扭头瞥了一眼伙计,道,“我想洗把脸。” 伙计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打了盆热水回来。他见房门虚掩着,便轻轻推开一丝缝隙,朝内探头,却见沈星遥坐在桌旁,望着烛火发呆,神色怅然。 “客官……”小伙计伸手叩门,道,“您要的热水来了。” 他敲了好一会儿,沈星遥方回过神来,上前拉开房门,从他手中接过铜盆,放在门边的木架上。小伙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的叶惊寒,小心试探问道:“您看……他这么着,会不会……着凉?” “随他去,没死就行。”沈星遥阴沉着脸,扯下架上的毛巾浸入水中,却忽然一滞,随即回头看了一眼店伙计,道,“你可以走了。” 小伙计这才回过神来,见地上还扔着一把环首刀,想想也知眼前这两人不是好惹的角色,便忙退出客房。 沈星遥听着房门合上的声响,捏着毛巾的双手骤然脱力。她闭上双目,耳边不住回响起凌无非对竹西亭说的话。 “倒不如分道扬镳,任她自生自灭。” “任她自生自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发觉,盆中水已凉透,这才恍惚回神,抽离双手。她心下空落落的,却又说不上来因何难过。按说即便凌无非真的选择将她身份和盘托出,也是出于这一路所受的苦难。这些无端的灾祸,尽数推到他一人身上,的确也难承受。 可令他受罪,也并非出自她本意。她也曾想过公开身世,然而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实她的身份,所有看似有用,实则虚无的证明,甚至不如王瀚尘的污蔑来得有力。 她反复想着这些,心中愈觉烦闷狂躁,在这四面都是墙的客舍里呆着,也越发憋得难受,便索性跑了出去,然而刚一踏出客舍大门,便与一人撞了满怀。 “没事吧?”对面那人退开一步,将她搀稳。然而当二人瞧清对方面目后,都愣在了原地。 原来,凌无非依稀记得,他同玕琪一路赶来沂州,四处打探桑洵等人下落时,曾听说桑洵一行在这附近出现过,于是便想着沈星遥多半会选择熟悉的路折返,便寻了过来,正好便撞见了她。 沈星遥瞧见是他,本能退后一步,瞳孔急剧缩紧,透露出戒备,不等他开口便立刻转身跑回客舍大堂。 “你怎么了?”凌无非追上前将她拦下,道,“你当真要一直这么躲着我吗?还是说,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再也不会改变主意?” “是我决定好了,还是你?”沈星遥回身,直直盯着他双目,眼神逐渐放空,“我自下山以来,不论吃穿用度或是找寻身世有关的线索,皆是仰仗于你。你待我不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心意既决,我只能接受。” “你在说什么胡话?”凌无非莫名其妙望着她,道,“同这些有什么关系?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想着偿还……” “事到如今,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沈星遥眼色渐冷,心也跟着降至冰点,“我是不欠你的……很快就什么也不欠了。”这后半句话,好似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凌无非见她神情有异,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劲,抬眼一看,却见叶惊寒一手扶着胸口,虚弱地靠着木柱立在栏杆后,低头望着站在大厅里的二人。 夜色已深,客舍即将打烊,生意冷清,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他们三人。凌无非静静望了叶惊寒片刻,方移开目光,原本还存有几分期待的眸色,顷刻转为失落,唇角浮起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摇头叹道:“原来……到底是我想太多了。” “不是你想得太多。”沈星遥道,“是我想得太少……谁都不是圣人,又怎敢轻言无私无畏……” “所以,这就是你的私心?”凌无非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问道,“所以过去这一年,你我之间种种,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为了这半个月,你便可以……” “不过一年光景,难道我就要守着这一年的过去,念着当初的你等死吗?”沈星遥说着这话,愈觉悲愤不已,抬眼直视他双目,眼中隐隐泛起莹光,“我没你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也承受不了后果,既已是这样,为何还要纠